一诺曰初心

引.

下午的日头毒辣辣的,不久后却是狂风大作,连太阳都隐逸到了云层中,天青色等着烟雨。

阿诺倚在窗沿,有风拂过脸颊,扬起她额前的碎发,窗外的景色如初——

无旭日和风,有的是柳条轻拂;无花儿尽态极妍,有的是园中一棵她叫不出名字的枯树。

只是阿诺依稀记得,此时枯树昔时枝繁叶茂,不曾光枝桠,亦不曾失去生机……

  

01.

茶楼内,一男一女靠窗对坐。

女子身材娇小,一身粉衣衬得她娇俏可人。

十五六岁,正是少女最好看的年纪,当然——也是一个少女怀春总是诗的年纪

对面男子则墨发黑眸,略显苍白的脸紧绷着,瞧着是不近人情的冷然。尽管知晓自家兄长不大可能会答复她的问题,但阿诺的胆子总是比常人大些。

她瞅了瞅楼下街道涌动了人群,扬起好看的脸蛋儿抬头看男子的脸,试探道:“兄长,那个俊俏公子是何许人也?”

男子的脑袋微微偏转,只一眼便小呷一口茶水,漫不经心道:“非子曰,姑苏城非家唯一的公子。”

阿诺听此眼珠子一亮:“就是那个被誉为姑苏城第一美男的非子曰?”

“诚然。”

听此,阿诺笑眯了眼,瞅着对面的兄长。

即使早就知晓自家兄长惜字如金,阿诺也还是希望多从他口中听到几个字。

兄长倒也没辜负阿诺的期望:“你可是瞧上人家了。”

阿诺俏脸一红:“他看着挺面熟,瞧着挺温暖。”

“温……暖么?”

他偏头看向楼下人群。那男子还未走远,在一处小摊庞驻足,展开一把折扇轻摇,一颦一笑间尽显贵公子的气质。

“那人,我识得。”他淡淡道,再饮一口茶水。

“哦?——那可得请兄长当一回牵丝拉线的月下老人了。”

她笑意盈盈,眉眼明媚,本是含蓄的话说得理所当然。

或许是那笑容过于耀眼,男子无奈勾起一抹笑来:“阿诺欢喜……便好。”

  

02.

少女坐在秋千上悠悠荡着,她垂着脑袋看着地面,好不郁闷,她瞥向不远处石凳上的青衣男子:“兄长,听说非子曰已有心仪的女子。”

男子执着书卷的手似乎僵了僵,末了,是放下书卷,淡然道:

“阿诺不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嘿嘿,我就晓得兄长是刀子嘴豆腐心,”阿诺干笑几声,又苦涩呜咽,“对啊,诚如斯言,他是歪脖子树,可我就是瞧上他了……”

她低着头,说道最后竟是开始小声抽噎,……殊不知,一声叹息湮没其中……

 

03.

数日后,出乎意料的是,十八抬嫁妆抬进府中,那白衣公子笑着露出白牙,向阿诺父亲作了个揖:“小生倾慕诺姑娘许久,今日特此来求娶,不知令尊意下如何?”

阿诺笑得咧开了嘴,她愈发看她的心上人上眼。

呀——这人长得真好看。

同兄长一样的好看。

  

04.

阿诺许了人家,那人是姑苏城最好看的男子非子曰。

阿诺几乎成了全城未出嫁少女嫉妒的对象,她欢欢喜喜对镜贴花黄,穿上了女子一生只着一回的红装,终于在七月初七那日嫁给了心上人。

喜帕下,她听到兄长低沉的声音:

“我的阿诺今日真好看。”

阿诺腹诽:今日你还未见过我嘞。

他又继续道:

“可惜为兄今日后见不到了,从此以后……也见不到了。”

阿诺觉得伤感,也不知如何答复,便径直出门。

那日也不知怎的,有狂风大作,几乎吹走阿诺的大红喜帕。

她恍然间看到兄长的面容——

青衣清隽,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微微笑开。

可是她为何会有想哭的冲动?

  

05.

新郎官带着酒气用秤杆挑开阿诺的喜帕,这是阿诺首次看清非子曰的样貌。

他确实生得好样貌,眉目如画,高鼻薄唇,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玉树临风。

果真……是阿诺心目中心上人的模样。

他的声音如同兄长一样的低沉动听,他叫她的名字:“阿诺……”

两人双臂交错喝完喜酒,红烛摇曳,良辰美景。

那个好看男子带着不难闻的酒香的唇吻上她,阿诺首次这般近距离看一个男子。

他的眉眼张扬却不粗犷,同兄长的一般无二……

兄长,兄长……

“墨初……”她眼神迷离,又很快清醒,大力推开非子曰,“你不是他!”

“我不是他,”非子曰的身子僵了僵,眉眼落寞,“可阿诺,我欢喜你。”

  ……

  

06.

阿诺还是阿诺,只是多了段属于自己记忆。

她不是墨家的孩子,可兄长墨初是,如此就够了,他们并非兄妹。

自小她就对那不是兄长的兄长芳心暗许。

兄长自幼体弱,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读圣贤书,修得了个冷淡的性子。

待到摽梅之年,她第一次在墨初面前表明心迹。

脸埋与书卷间的墨初抬起头,满脸诧异,盯她良久,忽的笑了,极淡,极明媚,又转瞬即逝。

他道:“阿诺可真会开兄长的玩笑。”

阿诺意识得到他言语中疏离,她怒极反笑:“我从不蒙蔽自己,希望兄长亦然。”

……

墨初对阿诺的疏离阿诺大概是晓得是何原因,她晓得他的身子骨差,自然不会让自己拖累她。

阿诺觉得难受,自己的喜欢却是心上人的负担……

07.

后来的故事挺简单,仍是那个姑苏城第一美男非子曰上门提亲,可阿诺不愿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对墨初心意再一次被他搁浅,“阿诺,玩笑开多了可就不好笑了。”  

闻此,阿诺第一次在墨初面前哭出来,她抱着她名义上的兄长,那人冷着脸将她推开,不带一丝情感地将她推开。  

阿诺脚步踉跄,一头栽倒,醒来后竟忘了对墨初的所有情意……

尾声.  

女子的睡颜极不安稳,她的面上布满细汗,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最后她忽的睁开眼。  

“兄长!” 

 四处无人,自然无她兄长,她轻叹一声,利落穿上衣,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是时,门被推开,有男子踱步而来,阿诺循声看去,并不是她兄长。 

 “兄长呢?”阿诺问他。  

白衣男子不答,阿诺却一直注视他。 

良久,他开口:“阿诺并无兄长。” 

……  

是了,阿诺并无兄长,而那名义上为兄长的兄长,坟头草木渐深了。  

阿诺,你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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