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岁的女人

作者:一湖海蓝

在心里认为,三十岁和三十五岁是一回事。

三十岁的女人,外表上有时像四十岁,有时候像二十岁。逐渐发现,内心里变化也很大。

以前总有一种感觉:现在的生活只是过渡,真正的生活在未来,可内心里又对它含着一份模糊的恐惧。

现在,仍然期待未来,但眼下更重要。

现在幸运地拥有一个小家。有陪伴,有分享,有支持,有小别扭。

未来可能会有一个孩子。他会带给我们混乱和乐趣。

但未来也可能重新独自生活。

身体不太可能恢复最初的圆满,但是降低一点要求还是可以用的。会工作,可能不会太满意。工作的效能是让我存在于世界上,有社交的位置,有事情消磨时间,用工作的回报去购买生活里其他的必需品。有一点业余时间,做点儿滋养灵魂的事情。不会太丑,但是会渐渐衰老。就像有天看到儿时女同学的照片,熟悉,第一眼仍然美貌,但是觉得变化很大。仔细看,下眼睑的地方凹陷下去了,原来鼓鼓的脸颊变平了,脸往下走了。神情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我们的确都已是中年妇人。将来会变得更老,更无力。

相比从前的飘荡,现在终于给自己的心找到了存放的方式。

很多年以来,越来越确认,只要工作和生活忙起来,没时间阅读,写作,运动,我就会越来越焦躁,沮丧,渐渐地开始乏力,痛苦,对一切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很惊讶身边有些人并不是这样,他们可以一直高强度工作,和朋友玩耍,应对家里的大小状况,疲惫了倒头就睡。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强悍呢?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明白:有一类人,他需要有时候去到幻境给自己吸点儿仙气,才有力气继续凡间的生活的。如果不给自己预留“仙境”时间,一切人间的东西都将逐渐崩塌。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每天五点起,到六点半或者七点,这是一天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

还有周末,可以预留一整天给自己。还有长假。关掉朋友圈,也不走亲访友,好像大熊开始冬眠一般的安静。

绝对多数时间都是写作。写各种小文章,也积攒着素材想写一些长篇。包括现在这一篇,也是在黑暗的清晨里写下来的。十月末的北京还没有来暖气,但早间气温只有八度,穿着宽松温暖的套头毛衣,把电油汀打开放在书桌旁,开了黄光的台灯,红橡木的桌子上,白色的Cherry键盘上有一个从公园捡来的干松果。这种时刻的确很像驾船在黑夜的海上独自寻访圣地。

有时候也用来阅读。特别喜欢的书,想一口气多读点,就拿到早晨读一两个小时。最近反复读的一本书是KINFOLK的家居合辑,全球三十五个创意人的家。去到不同的国家,看到不同职业的人生活的家的内在,尽管经过了剪辑,仍然令人大开眼界。

为了拥有这些安静的时光,舍弃的东西包括:

加班的工作。也意味着放弃一些收入。

下班后的社交。

精美的晚饭。

这样,可以恢复到七八个小时的睡眠。

有时候为了补觉,提前到晚间九点就开始准备入睡。以前下班回家,读书,收拾房间,和朋友聊天,一直到筋疲力竭才强撑着去洗澡入睡,往往已经十一二点了。如果和朋友约着出去看电影,吃饭,逛街,赶着末班地铁回家的话,回到家就几乎是子夜了。

现在,工作日晚间不安排任何约会,下班总是直接回家,推脱不掉也安排简餐,九点前回家。然后直接去健身房,最迟赶在九点前回家。健身的这一天,什么也不做,直接洗澡,入睡。

如果下班直接回家,到家就立刻洗澡。边敷着面膜,边收拾一下房间,吸尘,洗衣服,做完简单家务之后,直接上床读书,准备休息。

之前有几年一直试图把睡眠时间调整为五六个小时。挣扎了很多年,有时候有用,但大多数时间很痛苦。现在睡足七八个小时,痛苦没有了。

还总是午后睡一会。有时候不太清楚自己睡着了没有,但是闭着眼睛,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尽管周围的声音时断时续,但是醒来时还是感觉被注入了元气。眼睛不酸涩了,心脏的压力变小了,全身四肢的肌肉放松了。小睡片刻的巨大威力是近年来才逐渐意识到了。哪怕仅仅是闭目养神十五分钟。

睡得饱饱的,整天活力满满地面对工作和生活,小时候肯定一直是这样,为什么有很多年的时间都拒绝过这种舒服的生活呢?!

家附近有个牙科诊所,如果能提前三四天预约在指定的时间内,洗牙的价格是不预约的价格的一半。但以前不敢提前三四天预约,因为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在哪,去干什么了。没准心血来潮就出去远处玩了。但是现在不会,提前三四天也能约。因为日程已经变得很简单。时间都要用来做重要的事情,比如工作,还要做喜欢的事情,比如写作。

“我常常觉得自己几乎是没有什么时刻是不着急的。早晨掐着点起床,因为给自己安排了一大波的事情,打扫卫生,做早餐,吃早餐,洗脸洗头化妆换衣服,读书,想一想这一天的工作,白天上班间隙要做的私人的事情。上班自不必说,所有的事情都有deadline,如果没有deadline的事情,那一定需要一个结果,如果这个结果不够高分,那么需要下一个能够达成目标的计划。午饭总是要吃的,最紧急的情况是不能离开座位,那么自己下楼买个饭团面包,就着水就是午餐;要么同事带一个饭盒回来;最好的结果是没有这样紧急的安排,和同事一起吃饭,但是每天讨论好要去吃什么就要花费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等讨论好了,走到哪里,点了菜,等,吃饭,结账,走回来,路上在心里默想,下午要先做哪件事情,哪件事情紧急,哪件事情尽管不紧急但很重要,要提前安排,接洽,沟通。如果能够准时下班,那就太惊喜了!收拾包回家,为了少做事情,晚饭尽量随意吃。但再随意,也总要一个小时准备,买汰烧,刷碗,收拾厨房,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不能天天出去晚饭的原因之一是外食不卫生,第二是太花钱,这项成本不得不考虑。等收拾完,读读书,整理一下整天的工作,快八点半了。是出去跑步半小时还是在家瑜伽半小时,多少运动一下吧。等回家来,看看时间,九点半了,要洗澡,洗完内衣,要收拾洗手间,吹干头发,护肤,十点了,该睡觉了。把猫的饭碗拿到小书房里,还有猫厕所,再把小猫抓到书房来睡,否则他凌晨要醒,吵闹得人睡不踏实。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太幸福了,翻翻新到的杂志吧。十五分钟还不到,心里有个闹钟一直说,该睡了。打开手机上的电子账本记一下今天的开销吧。”

这是几年前记下的一则日记。当时觉得无解的事情也逐渐清晰了。

健身当然还是要保持的。这是一切美好生活的基础。在家门口设施齐全的瑜伽馆办了一张年卡。

以前常常在户外公园跑步。夏天热,冬天冷,雨天不行,刮风天不行,冬天天黑得早不安全,户外跑步首先要通过意志力这一关。

也尝试过两年打网球。最难的问题是缺少一个水平相当、时间合适的搭档。适宜的运动首先不需要依赖搭档,其次不要仰仗好天气-没有雾霾的时候才能户外运动。

现在早晨出门前,带上两件小小的瑜伽衣服,裹在小布包里,下班了直接从地铁站去瑜伽馆:窗明几净,冬暖夏凉,专业的老师和适宜的灯光都等候着。有时候并不想去健身,但又无处可去时,也拿上瑜伽服走向瑜伽馆,舒适干净的环境,亲切安静的氛围,本身已经是对繁杂浮躁的一种治疗。

最占时间的家务选择外包了。每周请保洁一两次,剩下的时间自己简单维护下。擦洗油烟机,灶台,洗马桶,清洗卫生间的地板墙壁水槽,难以触及的角落的清洁,所有辛苦的、麻烦的家务都等保洁来。自己只是洗衣服,收拾衣柜,刷碗,有时候吸尘,给书桌掸灰,换被套床单,采买,其他的一概不做。

孤独,成为生活里常用的模式。以前认为孤独是可怕的,随着年龄的增加,朋友越来越多,我就不用孤独了。现在却发现,这恰恰应该是一个成年人最经常体会的感觉。也是一个人最便利最常用的一种生活模式。习惯了孤独地生活,生活变得简单起来 - 如果可能的话,好几个星期都不用和别人约着见面了,连微信上的闲聊都变得稀少起来。

每天早晚一个面膜,以前一个月都不会仔细护肤一次。现在觉得皮肤的底子才是重要的。皮肤底子好了,化妆更美,也更节省时间。

饮食减少了一半。这和年龄有一部分关系。还有一部分是对饮食的态度变化了。以前早餐最简单,一点儿稀粥,牛奶就算了。午餐往往是工作餐,和客户,和同事一起吃,吃得食物当然丰盛,精美,有时候却未免太过精神紧张,摄入太多。晚上却不固定。心情好的时候去健身了,不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却总得吃点什么安慰自己。用唾手可得的食物抚慰心情是最简便的一种方式。

现在则颠倒过来。早餐是吃得最丰盛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五点就起来了,有充足的时间做早餐;第二则是为了营养充足和身材保持的平衡。肉,蛋,主食,水果,有时候考虑到晚上不能回家吃饭,早晨也准备一大份蔬菜。有人可能质疑这么多东西早晨是否有胃口。如果前一天的晚餐非常简朴,甚至没有晚餐的话,第二天早晨会需要这么多的。

像我们家,晚上有人可能加班,有人可能去健身房,反而只有早餐是一定可以在一起的。喝着热咖啡,说一说一天的计划,最近读的书,最近心里惦记的事情。和家人一起吃早餐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刻。而且,吃早餐的时候几乎不用担心卡路里:你有一整天的时间来消耗。

午餐往往非常简单。主食为主的简餐被彻底放弃。一碗面,一份米饭配菜,炒米粉,无论多么好吃,都已经放弃了。午餐的主角是蔬菜,瓜果,汤,或者是一份单独的牛排,鱼排。主食不超过两三口。这样的饮食不仅营养足够,也最能适应现在的工作节奏,吃到五六分饱,下午的工作时不容易有浑沌感。也不用担心久坐的腹部赘肉横生。晚餐往往不吃。假如肠胃消化过好,喝点儿热牛奶,煮点儿热蔬菜,汤汤水水喝上一小碗,就足够了。睡前腹部柔软,稍微凹陷一点儿,胃部几乎是空的,这样的身体状态,睡眠质量是最好的。少梦,深沉,早晨起来清明。

最近总在内心衡量自己从前设定的秩序。  

成就重要,还是愉悦重要。成功重要,还是正确重要。完成重要,还是完美重要。

做出60分的工作,比不能完成重要。

心情不好的时候做不做工作?从前会拿整个上午来调整心情,安抚情绪,刚刚酝酿好,却又该吃午饭了。现在呢,心情不好,直接一头扎进工作里,做着做着,心情变好了。

秋日阳光很亮,蓝色的天空很远,这样的天气如果能去爬山郊游就好了。可是只能上班。现在却明白,一日一月的工作和努力会在某日给你的内心充足的满足感和持久的回报,而一日一时的享乐却不能带给你任何持久的东西,除了那时那刻的轻微愉快。

以前爱拿大包。记得早晨出门的时候包有5公斤重。去任何地方总是带着笔记本电脑,鼠标,大大的记事本,备考的书,可以重新化一个全装的化妆包,连粉底都会带着,虽然好像从来没有派上用场。零食,有时候还有一个水杯。kindle。手机,充电宝。害怕一天当中要用上任何东西的时候缺少那一样。

后来学着出门只拿小包。一次完成一个任务最好。如果要工作,就没办法读书;如果要学习,带的其他东西也用不上。

把一件事情做好胜过在十件事情上出力。

兔经常比我起床早一点。夏日中,首先去拉开遮光窗帘,让阳光透过纱帘装满整个屋子。冬日,他总是先去打开电油汀的开关,等几分钟,从电油汀上拿烘得暖融融的内衣裤给我。

然后去煮咖啡。

这是梦想中的生活。睡得好,黑暗中早起,有期待的事情,喝点儿喜欢的东西,有一个沉默而温柔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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