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倒下,也没有理由,停下忙碌的脚步。因为压在身上的重担,时刻在提醒自己,你是这家里截止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独苗了。
以前哥哥姐姐在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无忧无虑,肆意妄为。从来也不为口袋里有没有钱发愁,反正花光了,就找他们要。姐姐是最疼我的,虽然她脾气很暴躁,但那都是针对姐夫的。只要我跑过去舔着脸,拉着衣角来回晃,姐姐马上就顺势抱起我转圈圈。她那两道柳叶眉是往上翘着的,笑起来特别好看。可姐夫说,你姐可能这辈子只对她的傻弟弟最和善。这要是换做其他人,即使是亲爹妈来了,也是没什么好脸色招呼。
也难怪她爱发脾气,谁让爸爸妈妈的封建思想依然很严重呢!总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尽量不赔钱,就已经要到土地庙去烧高香了!姐姐经常对此嗤之以鼻,出阁那天,竟然狂笑不止。说你们老两口等着,总有一天她会退回来,缠在娘家半辈子。到时候吃你们的喝你们的用你们的,还就是不掏一分钱。有本事,就把亲生闺女,当着街坊领居的面,给赶出去。爸妈连忙往地上不停的吐口水,一个劲的晃着双手,做出不要再胡说八道的架势。姐姐看他们始终冥顽不灵,一把抱起帅气发呆的姐夫,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围传来一阵阵阵起哄的各种笑声。
我是舍不得姐姐离开家的,可哥哥说,迟走早走都得走。人生就是分分合合,聚聚散散,不可能老待在一起不分家的。将来你长大了,也是要成家立业的。看看哥哥,从小身体就差劲,就算超过了婚龄,也没有谁家的姑娘愿意下嫁。其实这样挺好,真要有谁敢来献爱心,估计最后还是要走的。我不明白他伤感的话里有几个意思,反正大哥老是看着有些萎靡不振。爸爸说,他的身体情况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我催促妈妈带哥哥去看大夫,妈妈忧郁的眼神里满含着泪水。她就是跟爸爸商量好的,舍不得花钱去四处想办法。这大人们最会耍心机了,知道有我这根健康的顶门棍垫底,他们老于家肯定是有后了。可哥哥也是妈妈亲生的,难道她就不珍惜十月怀胎吗?不管花多少钱,只要能治好哥哥的病,咱们家就有希望。
爸爸摇摇头,固执己见的认定专家的结论是正确的。那就是不管花多少钱,哥哥都是在倒计时的路上数天天。没什么说词可以解释,反正一大堆的各种检查报告,足以说明一切猜测的真相。院里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时不时的会挨个摸我的头。仿佛是我要离开人世间一样,其实他们是以这种形式在向老大告别,只是不想直观的刺激他罢了!
大哥显得很平静,他知道自己走的路不长。除了没结婚的遗憾外,哥哥很想去世界各地转转。可现实有时候的确很无奈,就算家里堆满钱,以爸妈死抠的个性,相信葛朗台来了,也是会自愧不如吧!他们就是一辈子看不开的命,总觉得到处充满了危险,家里囤积再多的余粮,也不能平复慌张不踏实的窄缝缝心眼。我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投胎太仓促的没找对人家吧!就算我哭上三天两夜,还不是一点屁用不顶。哥哥笑着说,你就是太犟,以为自己是儿子,就能让爸妈无限度妥协。想啥呢!在他们眼里,守着财富驾鹤仙游,才是最幸福的人生追求路。不过也值了,最起码还是享受了一段美好的甜蜜回忆。别苛求父母能去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圣贤良人,他们也很普通,缺点一大堆。咱们做人子的,还是要多记养育之恩,这样是对自己最大的救赎。千万别活在仇恨里,老折磨自己。对谁都无所谓,就是把自己给限制了。
我至今记得大哥是睡着后慢慢变硬的,他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没有一丝痛苦。爸妈哭的很伤心,他们是的确尽了的。可有些事情,不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的,就能实现乞求的愿望的。愿大哥在天堂没有痛苦,永远笑哈哈的开心快乐。
大哥去世,早在全家人的意料之中。只是在时间上,来得还是有些短期接受不了,我们都希望他活的越久越好。姐姐一路跑着哽咽,进门后哭的惊天地泣鬼神。她的嚎叫声,传出了很远。倒是姐夫,显得挺轻松,他跑出跑进的张罗着丧事上的各种用物。到底还是男人拿的起放的下,没有血缘关系这层膜牵着,干啥事情,都没有压力。
但姐姐可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自己目前最亲近的人就是老公。现在她最敬重的大哥没了,你就算是不哭,也不能跟没事人似的到处胡溜达。那些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都是外人,当然是可以打牌聊天说笑话的。你不好好坐在牌位前,帮衬着点香烧纸钱,还好意思主动陪人喝酒吃凉菜,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姐夫逆来顺受惯了,被老婆当着众人的面,骂了个狗血喷头,也不是太在意。他的心可大着呢!当初就是姐姐一眼看上人家外表英俊潇洒,性格内外兼修,瞬间口水流了一地。人立即就五迷三道的洋晕子起来,跟踪尾随偷窥递纸条写情书行不通,就半路突然跳出来,亲自上演女追男。姐夫是画里面的存在,是让男人看了,都会惊诧的英俊潇洒。不仅自带耀眼光环不说,做人的口碑,可谓就是大善人降世,堪称完美中的战斗机。这样的甜心走到哪里,总有一大帮怀揣各种目的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跟着。不知道情况的路人,还以为是谁家要办聚会呢!
姐夫对姐姐软磨硬泡的死缠烂打,一直是拒绝的。他很清楚自己的配偶,应该是能与他的层次对等的。姐姐显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长相上除了那两道眉毛挺别致之外,眼睛是有点小且很聚光的平庸。脸庞既不是小圆脸瓜子脸,也不是鹅蛋脸心型脸。可能会挨着些各种美女标准的边,至于在成长中,有没有长歪了变形了,就不太清楚了。当弟弟的我,总觉得家人们最受看。他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自然也不能随意诋毁。姐夫也不行,虽然当时还不是。可他自然而然显示出来的骄傲,的确让普通人很受刺激。但姐姐是喝足了迷魂汤了,对我添油加醋的各种败坏,一点儿想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从她不停念叨着姐夫的乳名和轻声唱出的小调以及走路都爱扭上几扭的滑稽步伐不难看出,这女娃的魂儿,早丢到姐夫身上去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被所有凡人看好的婚事,就偏偏出人意料的成双入对了。没有人知道,姐姐给姐夫下了什么猛药,让这个众星捧月般自恋的男人,从此甘愿俯首称臣样当了姐姐的奴隶星期五。我一直好奇到现在,多少次想趁着姐姐喝大或者说梦话的档口,巧妙的套出些有用耐咀嚼的残渣剩汤。可都没有成功,姐姐的神经已经跟秘密永远绑在一起了!只要是谁拐弯抹角的提起这件事,她几乎是面无表情的一笔带过。仿佛会触碰到生命的源头,谁要拿着这杆子敢过来挑动,准得碰一大鼻子灰回去。有时候,被激怒了要发飙的姐姐,会用过激的夸张行为,形象的阐释了自己的人,一定是她说了算的霸道理念。
从此无人提起,我偏要当那个例外。既然姐姐不说,那可以从姐夫身上入手。他是暖男,自然对谁都很热情。我单刀直入,姐夫若有所思。愣神了好一会儿后,他淡淡的说,世上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不过缘分到了,美女配野兽,照样过日子。外表是让人看着欣赏的,真要谈论到生活里,它可不如柴米油盐酱醋茶来得实惠。我听的是云里雾里,似懂非懂。他就是让人觉得莫测高深般神一样的存在,跟动画片里演的剧情有过之而无不及。姐姐对我在大人事上越了度的好奇心很反感,声称如果再无事生非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就一定会不顾姐弟情分的抓挠我的痒痒。她最了解弟弟所有的软肋,怎么阴治,还不是分分钟就可以办到。
后来,姐姐跟姐夫有了孩子,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姐姐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总觉得姐夫要出轨。从怀孕的时候情绪就不稳定,直到生产以后,更是变本加厉的疯狂输出不良情绪。姐夫看在宝宝不能没有父母陪伴的份上,多么过分有违常理的事情,尽量选择能忍就一定要亏自己的强忍,实在受不了的,就跑出去抽烟喝酒释放一下。我虽然年龄不大,可懂事较早,这还得感谢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各种读本陪伴。姐姐这种门不当户不对人不对搭的出奇制胜,注定了根基上没多少加固的资本。短时间看不出来,只有遇上各种处理不了的家庭琐事时,火山说爆发矛盾就会立即无限升级。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争吵茬架摔碗筷是常态。只是姐夫最吃亏,每每被姐姐手拿指掐的体无完肤,还得强颜欢笑着哄宝宝睡觉。
他们就这样时好时坏的纠缠到孩子五岁的时候,终于是姐夫受不了长期精神折磨和身体摧残的双重迫害,毅然决然的提出离婚。姐姐说你有本事,就净身出户,什么也别想拿走,包括孩子的抚养权。姐夫坚强了这些年,唯独在儿子身上破防了,他哭的很没骨气。姐姐一旦放弃了谁,肯定要把他恨入骨髓。从此姐夫成了她食之无味,弃之毫不可惜的小白脸。反正都是姐夫的错,姐姐永远是对的。她从小被哥哥宠,让父母惯的早就学坏了,不懂得感恩和给予,只知道索取和占有。谁来劝解也没用,还会被划拉到仇恨姐夫的阵营里,老死不相往来。
亲戚们在爸妈跟前抱怨,说女不教,父之过。从前怎么劝他也不听,现在自食其果,让外人传着看笑摊。你女婿是少见的大好人,不然谁能撑这么久。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姐夫把我当亲弟弟一样待,可也没换回来姐姐多少的大发慈悲心。她后期强烈的自卑心作祟,是把所有想为她利益着想的亲戚朋友当假想敌了!自作孽,不可活,多么坚固的大厦也经不起摧枯拉朽的持续侵蚀。什么事物从里面腐坏,必定是要烂全身的。姐姐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歇斯底里,她可能是变态了吧!我不希望心中的声音,被残酷的现实证明,只愿意家庭的巨变能早些平息。
爸爸妈妈让姐姐回娘家住,我也很开心的表达了自己的依恋。姐姐大气的甩了甩头发,然后扔下孩子,一个人回到了曾经的婚房。然后她就开始养了一条黄色的小狗,早晚领着妮妮出门溜达。从她紧皱的眉头可以洞察到,姐姐尽管恨极了姐夫的斩钉截铁,可也从内心深处放不下这段感情。她就是外强内软的刀子嘴豆腐心,宁可一条道走到黑,也不轻易给谁服软认输,低下那始终高高扬起的固执头。跟爸爸一个嘴脸,逞强好胜惯了,总觉得用拳头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爸爸可是人见人捧的高级工人,他们厂技术创新的领军人物。可谓是厂长一人之下,千人工友之上的耀武扬威。姐姐从小就把爸爸当偶像,什么都依样画葫芦照着学。把个女子娃,学成男人婆,也难怪会覆水难收了。
再后来,姐姐觉得妮妮太孤单,就又买了只白色的哈士奇,取名棒棒来陪她。从此一人两狗的到处瞎转悠,倒是自己孩子的吃喝拉撒睡,都交给了爸爸妈妈来抚养。姐姐跟没出嫁的姑娘一样,游山玩水好不逍遥自在。直到那天早上,有她们小区的阿姨打来电话,说两只小狗狂叫了几十个小时的时间。刚开始也没人去理会,可这种接二连三的噪音谁受得了,就马上报警了。警察和街道办主任以及小区物业都来了,可怎么也敲不开门。连忙采取紧急措施破门而入,映入大家眼帘的是,姐姐半跪着爬在地板上,人已经凉透了!从尸僵的程度推测,是已经去世超过三十六小时了,也就是第一天夜里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从痛苦的面容和一只手紧抓心脏的情况推测,应该是心脏病急性发作导致的心脏骤停。姐姐应该是从床上跌到地上的,冰凉的地板,加剧了病情的恶化速度,让她来不及打电话或者发声喊救命,人就已经不行了。
姐姐的脾气,一贯是暴躁的,心脏上有些问题,也是在意料之中。我曾经多次劝她买些救心丸之类的药物,好备着不时之需。可她总是一副天大地大唯她最大的无所谓表情,一直置之不理。姐姐总觉得自己还算年轻,不可能得老年人才生的疾病。又或者她坚持要独居,就是为着有一日能早些脱离苦海。反正眼一闭,什么烦心事,也看不到了吧!人心要是死了,活着也不过就是行尸走肉而已。姐姐要么耍的大,要么就是不想好好活。她可能觉得一了百了的跟着哥哥走准没错,天堂里才是没有痛苦且最惬意的享受。
我是见着面,就立即昏死过去了。姐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姐姐,自从哥哥走了之后,我对她充满了无限的敬爱。可她现在也抛下我离去了,还把给爸妈养老送终的重担,毫无保留的交在不成器的弟弟身上,我还没准备好呢呀!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姐夫听到信就赶过来了。他是性情中人,虽然已经有倾慕的女人追随左右,依然把自己当丈夫诚实的守灵三天。妈妈接受不了连续丧子的打击,人几乎是彻底垮掉了。除了哭,就是不停的哭,我也不例外。爸爸偷着藏在小房子里老泪纵横,一家人整天以泪洗面,好几天也吃不下饭。
我可能也开始走上了哥哥姐姐的老路,在自暴自弃的路上不停的唠里唠叨。见着谁都爱说反话,他们越是希望我振作起来,我就越萎靡堕落。虽然不至于沾染什么不良嗜好,但那个阳光开朗的小家伙,从此变得阴郁忧愁,看什么事物都灰暗消极。总觉得自己是千万不能倒下的,不然这个家,就彻底在这里终止了。父母的养老要陪伴,姐姐的孩子要照顾,自己未来的婚姻要建立,后代子孙的福祉,需要我支持。这是多么巨大的责任与担当,一定要好好保护住这已经有些破损的身体,绝不能让它在任何一个关键环节上出了岔子。
剩下的路,只能会越来越艰难,而我还得硬着头皮往下扛。爸妈忽然就老了,我也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心态直奔四五十。小小的年龄,竟然有了白头发和抬头纹,真是看着无比的心伤。绝不能轻易的倒下,虽然躺在床上的休息时间很有限,舒服的程度却无穷。但我的使命像紧箍咒似的,连续敲打自己脆弱的神经。一定不能倒下,也再没有睡懒觉和享受美好生活的资本了。只有不停歇的鞭策提醒自己,也许这道路,才能咬着牙,坚定的走到终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