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白帝城就这样在众人眼前轰然倒塌，只留下一片废墟，里面的人尸骨无存。凯旋归来的载穆将军，在马背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幕，不喜不忧。身后的人群对着眼前的场景指指点点。

这对于他来说倒是省心了，哪怕没有空冥诀，他也坐稳了那个位置。至于余晖的死活，那不是他在意的事情。

他朝身后招过来一个人，问，“青锋帮的人呢？”

“回禀将军，青锋帮帮主昨夜带人进了白帝城后就再没出来，其他几位长老目前都在浩气营地休养。”

“此次大胜，青锋帮功不可没，既然帮主不在，那就请他们代帮主过来一叙吧。”

不多久，子荆就被人“请”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化为废墟的白帝城，眼底里只有绝望。

“子荆，本将军听闻你乃前武林盟主唐大侠之后，可有此事？”

她护着怀中的人，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子然只吊了一口气在，现在宇文舟死了，能救他的人都不在了。

子然费劲地张了张嘴，子荆笑了笑，轻声说，“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她抬头轻扫了载穆一眼，随口回道，“将军怕是误信了。”

“是吗？”载穆的思路一时没有跟上。

“不过我听说过一个关于唐大侠的传说，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兴趣听。”

“请讲。”

“唐简曾为武林盟主，但他同时也是九天之一。九天掌控天命，决定着芸芸众生的去路。唐大侠因其九天的身份，为江湖武林做了不少好事，但慢慢的，他发现自己无法追随本心，而九天看重的也从来不是民生，而是权力。”

周围人群里议论纷纷，九天这个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神秘组织，是真实存在的吗？

“本将军征战多年，从未见识过你所说的什么九天，在这个世上，只有力量和胜利才能带来真正的安定，宿命和信仰都是虚无缥缈的。”

“将军以为，九天靠的是宿命和信仰吗？所谓宿命，不过是阴阳权谋，所谓信仰，不过是操纵人心。将军，小心当局者迷啊。”

载穆听她说这些若有若无的话，心里不爽快，但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只能反问她，“那么你呢？难道你就不是当局者迷了？”

当局者迷。她背负的东西太重，重到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脚步，也看不清身边的人。她以为能紧紧抓住的，一眨眼，却已经要离她而去了。

子然用最后的力气攥住她的手，眼里全是不舍和担忧。子荆觉得，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做错了。人最痛苦的，莫过于承认自己苦苦追求的东西是错的。但这苦跟失去挚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或许在这之前，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那么爱他。

他还是走了。躺在子荆的怀里，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临别前的那天，他说过，他会陪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他一定替她完成。

她想做的事好难，所以子然用命去换了。

子荆呆呆地抱着子然的尸体，一下子想通了好多事。与九天抗衡的执念，为父亲呐喊的心愿，还有对怀中人刻骨铭心的爱。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一定会拉住子然的手，把他从悬崖边拉回来，也把自己从悬崖边拉回来。那如鹤般的道长，白衣不胜雪，该有多美好。可惜没有如果。

“将军，我的爱人死了，我的心也死了。”

载穆仔细端详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转身对众人朗声说道，“青锋帮帮主失踪，长老遇害，皆因奸人设计所害。在下有幸不辱所托，已全胜而归，以此告慰忠义之士。至此江湖再无大乱，百姓可安居乐业，共享盛世！”

“好！”“好！”“将军万岁！”“万岁！”人群中呼声一片高过一片。

就跟事先安排好一样，有人提议，将军既有朝廷背景，又带领江湖义士平复内乱，赢得了武林盛世太平，理应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就这样，在呼啸的江流之上，映着残破不堪的白帝城，新的武林盟主诞生了。

许多年以后，人们在茶余饭后说起当年白帝城推选武林盟主的那一幕，都还心潮澎湃，无不向往那种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和众人拥护的壮观场景。

白帝城已经在武林盟主的授意下重新修缮，再次矗立在长江之上。

载穆偶尔也会去那里喝喝茶，吹吹江风。

一路走来，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但他很享受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尊荣，受万人敬仰，无忧无虑。

其实还有唯一的一个小问题。自从他成为武林盟主之后，九天的人便再也没有找过他，甚是奇怪。不过他觉得，九天行事乖张，不到时局动荡的时刻就隐藏自己，应当也是正常。

就这么想着，载穆呷了一口茶。突然听到背后风动，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衣帛破裂之声。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口露出来的箭簇，慢慢倒了下去。

“现在，换我来做大将军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