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我面对死亡长啸:“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于是,在灭亡后,我获得了新生,并且不用十八年,我一出生便有了叫嚣的本领,歇斯底里地,我唤醒她濒临死亡边缘的灵魂。
手术台上的她疲倦地睁开眼,冰冷的灯光下,我惊奇地朝向这个与我血液味道相同的女人,可惜我闭着眼,望不见她,如果我望见她眼底痛苦后的喜悦,哪怕只是一瞥,我想我就不会在未来让她哭泣。她睁眼深情的地看我,像阳光渗透树林,与她不平等的对望中,便注定了这一世她祈望比我守护多。再获生命的我充满了恐惧,但好似残存上世记忆的我,与她这个前世敌人最为熟悉,其实在抢夺她养分的时候,我早于与她一体,但脐带一断,我便是她的果实,而她只是我的容器。上一世,我应是血淋淋的离开人世,所以这一世,我又血淋淋的来,她与我上世一定是仇人,她身上溅有我的血液,我的血便与她相融,她赖不掉,我也躲不开。
5岁以前我没有记忆,所以她有我所有的童年,我也是她那时所有的记忆,或许最甘美的童年不是与我最亲,而是,离她最近。我的每一颗牙齿她都数清,我的小小的成长,都在她手中发芽,心里生根。或许是她身上有我血液的味道,我认定了她,向她白白地索取。当时的我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默默忍受?让她的心甘情愿变为我的理所当然?答案是她和我的命曾经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小的时候,父母是我的世界啊,可时间太快,把世界扭曲成它想要的不规则,世界在黑色的瞳孔中放大、变色,因此我眼中布满了浑浊,而瞳孔中的纯色一直是她们。然后,然后注定我与她离别,像是十多年大仇得报的决绝,然后故作轻松的告诉她真相,再扭头就走,把思念留给未来的自己,把担忧留给现在的她。我知道,或许是我应该知道,心头肉的拨离又怎能不痛?可我不知道,距离在至亲身上产生的难是美,而是而是痛。拉扯的太久,我的疼痛麻木了,而她的钝痛却结成痂,在每个我来信的日子撕裂、渗血。人和人的感情不都是如橡皮筋一般,拉长再原样弹回,或者太长了便会扯断。她和我像水和石,水是清泉,而石却并非美玉,冰清的水将顽石从山间携卷而下,将碎石打磨光滑,再将它的作品送入珠贝的怀抱。她知道顽石变成珍珠需历经很多痛苦,心疼顽石与玉匹敌的梦想,但她也只能围绕着珠贝一直滋养,直到时间将顽石包裹成璀璨明珠,等到却是真正的别离,她早知道,明珠的光华又乞能仅在水中闪耀,他该在阳光,在空气中烨烨生辉啊!又是这样,她祈望,而我没有看到。
最后我归来,没有踏花也没有铩羽,我的思念却化为胆怯,久久地与她相望不敢靠近。是我先走过去,我先拥抱她,却是她,先流下行行清泪,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我知道,像我出生时那样,她的眼中应有痛苦后的喜悦,仍有那个襁褓的小小身影。我站在她的身前,她就像我小时候那样,跟在前面那个高大的人身后,用灼灼的眼神注视,用心的人总会转过身来微微笑,再牵起那支手,走走停停,一直从回忆走向如今。不知何时起,前世的仇恨也握手言和,她已将前世的债还清,今世今时让我来补偿我亏欠的等待和祈望。
就这样和她肩靠肩坐在一起,听她讲着我丢失的童年,陌生的回忆,如果她一天不在了,我的童年也会跟着她的记忆一起埋葬。就这样默默听她讲:“他小时候好皮,小面团似的腿圆骨隆冬,不爱走路啊,非要我抱。”所有的母亲都爱这样,把儿女幼时的故事像讲成“他”,像是里一个人留在她的心底。
“ 嘿!我们一起长大吧,”她说。
“嘿!我们一起变老吧,”我说。
我要用最柔美的声音哄她入眠,我要为她准备最丰盛的早餐,我要还要牵着她的手去看云去云来,我还要,我还要……用一生将你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