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农村,父母早年外出务工,后来社会给我们这类人取了一个专业的名字——留守儿童。我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儿歌是邓丽君唱的《泥娃娃》,歌词这样写到:“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亲爱的爸爸。”
去年我参加高考,是那个美人跟我一起去的。我觉得那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们的缘分也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
她生的美,皮肤黑黑的,一双大眼闪闪发亮,高高瘦瘦,有农村人骨子里的质朴也有在城市中摸爬滚打多年养出来的时尚。穿着一件蓝色底,白色碎花的衬衣,浑身收拾地干净利落。
那天她骑车载我过了许多岔路口,挤了很多人群,才把我送到考场。我见了同学,跟他们闲聊,无意间一瞥,看到她在人群中孤零零地站着,茫然四顾。没有一人和她搭话。仿佛两个世界般,我这边热闹非凡,她那边寂静无声。
她怕我把证件弄丢,于是小心翼翼地替我收着。等我快上考场的时候,不用我再去找她,她总能第一时间地送到我手上。她把东西递给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嘱托。唯一担心地是她塞给我的巧克力我记不记得吃。她安静地看我被众多学生冲散,直至不见。
她一直等,焦急的等,无聊地等。等我被人流冲出来的时候,她高高地举起手,叫着我的名字。外面太阳毒辣,看着她手上几乎没怎么喝的矿泉水,说不感动是假的。她什么都不问,转身载我回家。
等我上了大学,她在我的学校附近做着一份小生意。平时我的课比较多,也没什么时间去看她。只有等到周末才跟她聚一聚。每一次我去,她总是准备我喜欢吃的东西,兴高采烈地递给我。有时候我坐在她旁边,也不说话,但是我总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那么温柔,那么爱怜。
有时候她也会难过,为我们家的生计发愁。她嘴里也时常念叨:女儿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我记得她一天晚上去自助取款机上查账,回来地时候笑的合不拢嘴。原来她一直知道我想要台电脑,于是一直在那张银行卡上偷偷地给我攒钱。当她告诉我时,我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默默流泪。我终于知道她暑假为何那么忙了,每天起早贪黑,往往一天不见人影。其实,与想要电脑相比,我想要地,不过是她在我身边。
听别人讲,小时候每次她打电话回来,问我想不想她,我都会说不想。她偶尔回来一次,我会又哭又闹不让她抱,甚至还会把她关在门外。有一次,她和别人一起回来,我看别人的妈妈都回来了,于是,拉着她的衣服问她:“你看到我妈妈了吗?”村里的老人说,我把她问哭了。
没错,她不是别人,她就是我的妈妈。她把我留在家里多年自己在外打拼,她把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买给我,自己却常年穿那件蓝色底,白色翠花的衬衣。她把对我的爱换成一张张钞票之后终于发现,她还是想陪着我长大。她在我高考的那一年回来,因为她听说那一年很关键,她不想再错过。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儿时我怨过,恨过,终于花了很多年读懂了她深沉的爱。当我一点点长大,慢慢向她倾诉心事,慢慢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当她在外面见惯了聚少离多,也会忽然间想起自己家里也有个不常见的女儿。于是,在血脉相连的牵绊下,她选择回家,我选择体谅,之前我们发生过的争吵都握手言和,冰释前嫌。
现在,我会在家打趣她的不识路,因为我一直记得她曾经为了我的高考,努力记住了只走过一次的道路。我也会打趣她的强迫症和洁癖,因为我记得她总是试图给我一个整洁温暖的家。我会向她发小脾气,偶尔恶作剧,搞一些小惊喜,让她苦笑不得。我甚至会让她暴跳如雷,最后在一点一点地抚平她的情绪。这才是我们之间的爱。
母爱并不一定要多伟大,做多少惊人的壮举,它就在生活中,还是因为你才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