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寻找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当济雨也跟着众人，从大黑堂屋里头，撤出来的时候，二哥已经是走到了蜘蛛山下的打谷场上。

前一天的早上，这里还支着马戏团的大营帐，如今，只剩下了场子正中心的一个大土坑。那是为了埋住那根大木柱子的根部，而刨出来的，此时，被塞进了那个被击碎了的磨盘碎石，还没来得及填上土去。

正当众人目送着二哥，转向土岗子方向的主路时，只见二妈哇哇哭叫着追了上去，颤抖着手，塞给二哥一个小布包袱，紧接着突然一下跪到在她的儿子背后，看着二哥艰难前行的背影，将脸盘贴在了地面，泪流不止：“儿啊，不要回来啊，能活下去，就不要回来啊！”

济雨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吓呆了，站在打谷场上的众人前端，想到自己有时候，也会在这里迎接爸爸回来，可二哥又会是在什么时候回来呢？可又为什么二妈哭着喊着，让他不要回来呢？真是莫名其妙的很。

济雨突然被喊醒的时候，就吓了一大跳，是妈妈，正把一个小布兜子，往他的小手儿里头塞：“快去，快去，送给二哥，叫他钱用完了，就回来！”

济雨看着手里的小布包发呆，又猛然发现妈妈的声音不对，一抬眼，妈妈竟然是哭着的，哇，好乱，好乱！

济雨也觉得自己好想哭啊，可是却被妈妈一把给推了出去，本来还好好的，突然一下，就有风在耳边刮响，济雨的小心脏跳得好快，才跑了几步，竟就喘不上气来，可二哥眼看着，就已经要跨越了那口池塘，要开始登上土岗子了。

济雨感到头在发热，额头和后背有汗渗出来，可他完全顾不上，怕是二哥一下子就要跑动起来的，自己就要永远也赶不上了。

小布兜里的东西，叮叮作响，迎面的大太阳，真是讨厌，眼看着二哥，就要登上土岗子去了，再等他一翻过去，自己就会看不见他了，不由得一下急得叫出了声来：“二哥，等哈！”

二哥没回头，济雨又只好更大声地喊，他感觉自己都发不出声、喘不上气来了。

二哥站在土岗子的顶上，初升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济雨看不见他的表情，那仿佛是一尊凝眸回望的雕像，但他终于是停下来了。

待到济雨跑上前去，才发现二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表情那么可怖了，他是满脸的泪水，可是看起来，还是那个喜欢抱自己的二哥。

济雨小脸发白，一举手，把小布袋子递给二哥：“二、二哥，我妈、叫我送给你的，还说，你要是，没钱了，就回来！”

二哥扭过头去，不看济雨，一把抢过小布袋子，肩膀一耸一耸地，下了土岗子去。

土岗子的坡子下去几十米，就是从村子旁边穿过的乡道，路往左边的金字学山坡上是桂柏轩，往右边是去到达城街的主路。那条大路，往南走上一百来里，是蕲州城；往北走上十来里，就是家里的另一个商号所在的洗马畈。

济雨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土岗子的顶端，目送着二哥远去的背影，一会儿又看一看反方向的桂柏轩，他们都在用同一种默然，存在这隆冬的清晨阳光里，但桂柏轩是静止的，二哥却是在迎着太阳的方向移动着。似乎，他走得越来越慢，可他又变得越来越小。

太阳升起来的地方，又会是怎样的呢？瓦尔垄山包上的翠竹，还是那个样子；背后的祖屋，依然是静静地矗立在那两棵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樟树后面；蜘蛛山下的打谷场上，人们还没有散去；跪趴在地上的二妈，也成了一个小点，可她又在动了，想必是被妈妈扶回家里去；二哥要去找他的那个会飞的女孩子，可他为什么要去找她呢？

济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又去注视着二哥，那已经小到看不出在动的背影了。不远处，就是那丛阻断视线的慈母竹。但一会儿，二哥就会从那里消失，到达达城街。

唉，我要是也能跟一起去，就好了，济雨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从那丛慈母竹的后边，闪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点儿，正在朝着自己的位置挥手跳动！

济雨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啊，那一定是一身彩衣的大哥了，一下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大哥！大哥！”

可是大哥，似乎并没有听见，仍然是在那样地跃动着。二哥化成的小点还在，但已经看不出来在动了。济雨盯着二哥好久，终于，他们一起消失在了那丛慈母竹的拐角。

济雨对于自己，突然看到大哥出现在那里，一下子开心得不得了，方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该是要回家吃饭了。但又感到迷惑不解，如果那是大哥的话，那大哥该是要跑多快，但很明显，他不是从这条路过去的，那他一定是绕到祖屋后边的土岗子上，再翻过植有一片梨园的山包，到达过境县道，再顺着公路跑到这里的吧。

啊呀，真是太佩服大哥了，他太厉害了。

济雨对于这个发现，感到很满意，一口气跑下土岗子来，一下子就越过了那口池塘，不一会儿，就跑到了蜘蛛山下的打谷场，人们都已经散去了。

回到祖屋里，女人们都已经是在忙活了，一见济雨，个个都开心得不得了，济雨很想说，自己在路口，看见大哥在等二哥了，可是又不敢说，心里想着等他们发现大哥也不在了的时候，又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