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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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夏日。高二教学楼理科班后黑板前。

脑后的闹钟咔嚓作响。云里无聊地转着笔,一侧脸颊伏在数学考卷上,耳朵听着讲台上老师叽里呱啦,眼睛却盯着那秒针,踢踏踢踏。

还有五秒。云里坐直身体,把汗粘在脸上的卷子拿下来,随便几折,加在数学书里,低头系鞋带。

动静惊动了前面的男生,他的目光落在了后面的桌上,在中午解放的铃声中,隐约看见力透纸背的“00”笔迹,一阵风刮过,云里已冲出了教室。

教室通向食堂的大道上,人流涌动,嘈杂拥挤,两边梧桐遮天蔽日,驱散了一丝燥热。云里冲到底楼,毫不犹豫地跳进了人海里。她身手敏捷,将近一米七的身高丝毫没有影响速度,像只小鹿,左拐右绕,冲到了人流的前方,手里紧握着饭卡,一个越步,进了食堂,排在了打饭窗口前。

食堂两层,每层十个窗口,每每供不应求。两个窗口之间有一个筷子篓和勺子篓,卫生还算过关。地面俨然是个问题,黏黏哒哒,照云里闺蜜樊琰的话来说,就是苍蝇飞过去,也得被粘住。跑来吃饭的人就算速度再快,进了食堂也得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然而云里似乎天生不会被这地“粘”住。

“阿姨,豆瓣茄子、番茄鸡蛋、糖醋排骨”,云里不报完不喘气。阿姨睨她了一眼,才懒懒的开始打饭。

树湘学院饭菜丰富美味,奈何打饭阿姨都患有严重的手抖症,无药可治。看着阿姨那晃动的捞勺,云里的心都在颤抖,不要掉,坚持住,我的小排骨!如果可以,云里的目光早化成利剑刺向阿姨的手。也许是云里的眼里光芒太过露骨,阿姨面目抽搐的又加了第二勺,虽然不多,但足以云里笑得没了眼睛。

云里一边监督阿姨不要偷工减料一边伸手去篮子里拿筷子。她拿住筷子一端,一抽抽不动,云里手往前一移,去拿另一双,还是抽不到。松手又去重新拿,感觉有人又在抽自己手里的筷子,云里怒了,终于把目光从阿姨身上挪开,与一道打量的目光相撞。

男生,高二高三的样子,干练寸板,打有耳洞,有汗从发际流下,擦过脸庞,浸入白色校服里。校服上两颗纽扣解开,锁骨分明,隐有汗迹,意外的有些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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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完毕,云里咪了咪眼,左手摆出一个“请”,男生也不忸怩,点头拿筷。打饭的阿姨早不耐烦,把餐盘往云里手边一推,喊下一位,云里头也不抬,直接拿了筷子和餐盘,找位子坐了下来。

人声鼎沸的食堂里,云里目不斜视,大快朵颐。突然有人拍她肩膀,云里姿势不动,咬着排骨,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对方无奈,拿着自己的餐盘坐到了对面。樊琰没好气的瞪了云里一眼,“你饿死鬼投胎啊,看见你的好朋友能不能热情一点”说完,盘子上多了一个排骨,而对面的人只留给她一个颅盖骨。樊琰气笑了,臭脾气一点都没变。

高二文理分科,拆开了这对闺蜜,现在樊琰文科,云里理科,见个面都要换栋楼。分科后,樊琰身边依旧热闹非凡,但是云里就没这么好运气,她的物化班只有她一个女生,从此云里便成了班级的“国宝”。樊琰活泼机灵,爱聊小八卦,勾得一群小女生天天围在她身边,大有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之感。然而万人迷樊琰却爱跟云里一起玩,云里平时不爱凑她们热闹,一声不吭,但是只要出声,都能把见多识广的樊琰逗得直不起腰来。慢慢地,友谊的小船就起航了。

樊琰看着几乎把自己埋在饭里的云里,心里笑骂此女子无情无义,这么久不见都没点要与她共诉相思的意思,呸了一声,拿起筷子吃饭,但是嘴里嚼着饭,眼睛却被邻桌吸引。

是翰文学院的学生。每桌坐四人,竟然坐了五桌有余。下午就是友谊足球赛,学校今年格外重视,要求高一高二都得去捧场。

下午学生得在太阳下推层皮了,樊琰想到这里脸就拉了下了,刚想跟云里抱怨几句,只听见“啪嗒”一声,扭脸望去,对面餐盘已空,樊琰不禁眼角抽搐。

云里从相印纸包里拿了两张,给了樊琰一张,“盐贩子,我先走一步”,说罢,还胡乱揉了揉樊琰的脑袋,起身准备迈步,就听见邻桌一阵噼里啪啦,有人的餐盘打翻了。云里望去,一堆白色校服,还有个熟悉的身影。

有人玩笑打闹,无意翻了菜汤,可恶的是一点点汤水印在白色校服上就是难看的一片黄色。邻桌慌乱的借用餐巾纸擦拭污渍,可惜僧多粥少,擦完手后就没有剩余了。人生地不熟,竟然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既视感。

“喂!”一包餐巾纸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了男生手里,是一包相印。他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背影走出了食堂,是她,那个扎着菠萝辫的女孩。

这边,樊琰崇拜地露出星星眼,“不愧是我的小云里,好帅啊!”

云里吃饱就犯困,路上瞌睡虫就蠢蠢欲动,撑回教室后屁股一沾板凳就倒了,下午取消了课程看足球赛,老师干脆也不布置午间作业了,可以睡一个饱饱的午觉啦!云里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幸福的飞起。

但,天不从人愿。

就在云里睡得正香时,班主任把她拍醒了,让她去准备下午比赛人员饮用水。云里一脸便秘。

就这样,云里黑着脸,带着几个男生搬着水烈日炎炎下向体育馆前进。

体育场,空调系统开放,一进来真是爽到想欢呼。放眼望去,两边看台上,坐满了白校服,底排的红球衣在其中格外引人注目,比赛球员已经换好衣服了。

云里走上去跟教练接洽。翰文学院的教练姓陈,国家二级教练,因为家庭原因在高中担任足球教练,外表粗犷,但为人十分和善。陈教练听说树湘学院派人送水,连忙招呼感谢,云里一再说明这是学院该做的,但仍被他的热情打败。陈教练笑得像朵栀子花,道:“我找个人帮你,卓然!”

云里回头,就看见了已经见了三面的“老朋友”。卓然也很诧异,短短半天不到,这缘分真是没话说,上前一步,大方道:“我叫卓然,你好!”

云里不动声色,点头回应。

“那请问你叫。。。?”

“请帮忙把这些矿泉水分发给队员”妈妈说不要跟陌生人说废话,云里打断卓然的问话,塞了一箱矿泉水在他手里。

卓然愣了愣,转身分发矿泉水,就看见蒋文杰等人一直盯着他窃窃私语,那暧昧的神态直觉告诉卓然不是在说什么好事。果然听见他们在说那个女同学中午送餐巾纸,以为她只是半路拔刀相助,结果看他们两个人刚刚“眉目传情”,肯定有猫腻!卓然瞪了一眼,不加理会。蒋文杰以为队长默认了,激动的拿胳膊肘捅队友肚子。

云里一心两用,把刚刚一幕收入眼底。这种小戏码在理科班真是司空见惯。初来理科班的时候,有些男生也拿她开过这种玩笑,后来云里拿实力说话,这种玩笑的打闹逐渐被佩服的声音取代,现在的云里俨然是班级的宝,老师的骄傲。无所谓,反正以后也是陌路人,流言止于智者,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想到这里,云里看了看表,还有三十分钟比赛开始,带着人离开了体育馆,前去准备观众入场事宜。

原来午休的寂静校园被铃声打破,各个班级两列纵队进入赛场观台。云里带着各班体委担任志愿者,一人一个袖带,一顶红色鸭舌帽,间隔一百米站列,专门负责人员疏导工作。学生们大多半梦半醒,哈欠连天,迈着沉重的步伐,嘴里咕囔,这么热的天竟然要现场观看足球赛,还不许自带零食,多无聊!女生做的准备比较充分,很多都备有太阳伞,全场落座后,看台上姹紫嫣红,像开了太阳花。

操场中间主席台,两侧分别是两院学生,双方球员坐在底排。离比赛还有五分钟,试音的电流声回荡在操场上,云里觉得自己耳膜都要破裂了,捂着耳朵想躲到后面准备室去,樊琰在那里准备啦啦队事宜。

可惜红帽子太过鲜艳,还没等云里穿过主席台的侧道,就被校长抓住了。云里看着校长的灰色西装,默想:小红帽注定逃不过大灰狼的魔爪啊,默哀。

校长叽里呱啦,无非就是想安排她负责友校的足球队后勤服务。云里看着准备室里吹着空调的樊琰背影,她认命。当初就不该当这个麻烦的学生会会长,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云里拍拍小脸,努力扬起笑容,走到翰文学院看台,把自己全身力量都卸在了底层栏杆上,垮下了小脸,拉低了帽檐,闭上双眼补休。殊不知,身后一道目光正注视着她。

卓然一眼就认出了来人,那个菠萝辫女孩。她故意压低帽檐,倚在栏杆上,看似在关注着比赛,实则已经睡着了,从卓然的角度,可以看清她黑密的睫毛低垂。卓然弯了弯嘴。旁边人拿胳膊肘捅了卓然一下,卓然眉头一皱看向对方。蒋文杰笑得坏坏,凑近卓然耳朵:“想不想知道她是谁?”看着那张欠揍的脸,卓然果断转过头去,结果蒋文杰像皮猴一样又窜到了另一侧,也不管卓然理不理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云里,高二六班班长,高二级学生会会长,物化班绝对的学霸。。。。。。”看着卓然渐渐转过来的头,蒋文杰的得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

突然头上一暗,蒋文杰抬头看去,整个人一僵。云里塞了一瓶水到蒋文杰手里:“天气炎热,多喝点水,注意纪律,谢谢配合。”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谢谢夸奖!”然后又回到了刚刚的位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蒋文杰半晌才反应过来,拿着瓶子委屈的看向卓然,卓然忍着笑,故作正经地拍拍他的头:“乖”,两秒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看向云里,眼底一片兴味,有意思。

一声口哨令下,比赛开幕式正式开始。一边足球队员被陈教练带去操场一侧点名;一边啦啦队樊琰带头,一路纵队陆续而出。清一色的水手服,小短裙,白球鞋,梳着高高马尾,青春气息扑面而来,随着音乐响起,动作扭动之间,小蛮腰若隐若现,引得荷尔蒙骚动,肾上腺素上升。云里撇头看向座位席那些激动的吹着口哨的男孩子,无语的摇了摇头,无意间对上一道黑沉沉的目光,云里心中一跳,收回了视线,是那个卓然,他正在赛前点名的队伍里。他眼神清亮,瞳仁如墨,直直看来,似冰似火,迫人心神,仿佛在他眼底都无所遁形。怪人,云里评价道。

啦啦队在音乐结束之际把花球抛向空中,宣告表演落幕。对方学院队友上场,云里落的清闲,见樊琰表演结束,便偷偷跑到主席台一侧跟着啦啦队进了准备室。刹那间,凉气扑面而来,云里嘴里念着哈雷路亚扑向空调扇口,樊琰在换衣间出来就看见这一幕,觉得真是对不起她平时那副高冷的模样。

樊琰打了一个响指,拉回了云里的注意力。樊琰把云里拉到一边,坐在椅子上,说:“比赛前有人在打听你,你知不知道?”云里想起蒋文杰的“夸奖”,了然于胸。樊琰看她淡定从容,必定知道内幕,八卦之心按都按不住:“谁啊,打听我们如花似玉的云会长?”左眼单眨,仿佛发出“叮呤”一声。樊琰跟刚刚那个男孩真是志同道合,绝配!樊琰讨好得摇着云里的手“朵朵~”声色绵软的像刚出炉的棉花糖。云里身体一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强撑着站起身子,在樊琰的声色攻击中,落荒而逃。她宁可晒太阳,也不要被樊琰荼毒。

此时,操场上如火如荼,双方你追我赶,竞争激烈,观众也出乎意料的热烈关注,不时掌声雷动,还有学生站起来为球员加油,气氛正好。云里不懂足球,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哪方领先,就觉得一片混乱,越看越催眠。管它三七二十一,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嗯~还有吃,谁也不能阻挡她!

云里选了看台最高的一阶,那里地势高,很少有人来这里,干净而且不容易被发现。云里席地而睡,双脚交叠,双手枕于脑后,放直身体,脸上盖着小红鸭舌帽,一派遗世独立的气场,不,是遗世独卧。

“嘘”尖锐的哨声响起,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云里翻身向里,眼睛睁开一条缝,中场休息的哨声不用管,又合上双眼。突然听见有人笑哼一声,虽然小,但是却被云里准备捕获到了。云里迷蒙的起身,戴上帽子,低头拍拍裤子上的灰,再抬头就看见身前有一双手,而这只手来自卓然。

云里此时属于生理机械清醒,大脑理智通通还在罢工中,看见卓然伸手,下意识把手边自己的矿泉水瓶子递到他手上,在看见卓然眼里更明显的笑意时,云里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蠢毙了!

卓然看着对面女孩懊恼的捂住了眼睛,眼中笑意更甚,他伸出了另一只手,说“你好,我叫卓然。”

“......你好,云里”云里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允礼?清朝的果郡王?!”

“.......是白云的云,公里的里”

“那你是不是也报名了十天后的全省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诶......你怎么知道?”

“我们班主任负责此次活动,我看见过他桌子上的名单,我也参加比赛,到时候我们又要见面了。”男孩笑容灿烂。

原来是竞争对手,那他是来下挑战书的?

云里咪了咪眼,敢跟我下战书,就要做好觉悟!云里果断回应“考场见”!

卓然显然不知道他已经被划分到敌区,在裁判的哨声中返回了比赛。

足球赛最终以2-1完胜树湘学院。颁奖时云里还在,校长授奖,卓然鞠躬,老师拍照,等卓然等人解散,操场上已经没有了云里身影。

卓然把衣服和水丢给蒋文杰,蒋文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脸贱笑,卓然也不理,直奔高二理科班。卓然奔跑在走廊上,引得学生一阵骚动,显然认出了球赛中一脚定乾坤的就是这位帅哥。

云里很头痛。她本来就睡眠不足,加上烈日暴晒,生人“挑衅”,现在好不容易管得安静下来的局面还被门口的卓然打破了。云里咬牙切齿,对着门口,“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完滚蛋!卓然视线扫过教室清一色的雄性荷尔蒙,眼中精光一闪,大喊道“十天后我等你!”说完转身离开。

班级沸腾:有猫腻哦!!!

看着群魔乱舞的学生,云里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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