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 外头寒风凛冽,星巴克里却是温暖如春。
二楼散坐着几桌悠闲自得的客人:一对外国夫妇,一桌公司白领用苹果电脑演示 PPT,一个时尚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本经济学的书......妈妈选了一个最靠边的位置,我把 Ipad 拿出来,让她一边看《锦绣未央》一边等我点东西。
我下楼点餐,妈妈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女儿,把电视的声音开小点,别吵到别人。”我回答:“好。”
回来的时候,我带回了两块精致的蛋糕,一杯可可卡布奇诺,一杯不带咖啡的石榴热饮,老人家喝咖啡不好。
东西一端上桌,妈妈就要拍照发朋友圈。之前教过妈妈如何用微信和淘宝,回想起来,当初自己一点耐心都没有,总嫌她烦,学不会。六十多岁的妈妈全凭自己琢磨,成了微信达人和淘宝 VIP,想想好惭愧。
“女儿,这里的东西很贵吧?”
“老妈,你快尝尝蛋糕的味道。”我笑而不答。
等到服务员送来账单,妈妈说,“天哪,两块蛋糕,两杯喝的就一百多块!”
“妈妈,预约的发型师到店里了,咱们去做头发吧。” 我赶紧转移话题。
下楼的时候,妈妈一手扶着墙壁,一跛一拐往下,艰难地迈步,这是车祸后遗症。我赶紧过去扶她,一时半会还没适应妈妈变成一个残疾人。
经过几日的复查,正如宁波专科医院的主任所言,“能恢复成这样,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是啊!
感激上苍,不是刹车失灵的大货车直接撞上妈妈,而是大车先撞上一辆小车,然后撞上在路边和邻居聊天的妈妈。
感激上苍,不是小车直接撞上妈妈,而是先撞上路边的电线杆,缓冲过后,然后撞上妈妈。
感激上苍,是两部缴纳了交强险的汽车撞上妈妈,让后期治疗可以毫无顾忌地采取最优治疗方案。
“女儿,这里的粥真好吃!按摩椅真舒服!”
“好吃,你就多吃一碗。头发弄好了,拿着 Ipad ,躺到按摩椅上看。”我一边写研究生毕业论文开题报告,一边笑着和她说。
我请了整整一周的假:白天陪妈妈去医院复查,城里四处逛逛;晚上就赶学位论文开题报告,白天的碎片时间也必须充分利用起来。
“女儿,这里做头发很贵吧?要不要几百块钱啊?”
“差不多吧!”
“这么贵!”
“不贵,不贵,快过年了!做个时尚的发型。”结账的时候,我刷了两千。当我回头见到:妈妈开心地和她老朋友微信视频,展示她的新发型,觉得这钱花得值。
晚饭的时候,在老宁波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千岛湖鱼头,海鲜杂烩,香煎牛仔骨,冰淇淋面包……妈妈说,这是她今年吃得最多,最开心的一顿。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涌出眼眶,这是妈妈车祸后,我第一次哭。
2016 年 4 月 8 日,接到老家堂兄的电话,说妈妈出事了。我和状元老公马不停蹄地驱车十个小时往老家医院赶。
到了县医院,老父亲已经吓得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问我,“女儿,你妈不会残废了吧?”
“爸,没事的。妈,不会有事的。” 我望着妈妈包得像火腿一样的右脚,异常坚定地回答。
堂兄说,我妈不让他告诉我出车祸了,怕我担心,影响我工作和读书。他偷偷给我打的电话。
之后,就是脚部手术。手术的时候,我在手术室外焦躁不安地整整等了四个半小时,一遍又一遍地默诵《金刚经》,直至口干舌燥。
在我三十五年的生命里,我就这样守在妈妈的手术室外三次,手术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一次比一次凶险。
感觉最凄凉的还是第一次手术。彼时,家徒四壁,屋漏偏逢连夜雨,妈妈得了子宫肌瘤。千方百计借钱凑足了手术费,连根镇痛棒都买不起,妈妈只能咬牙硬扛着。夜里疼醒了,怕我难过,也只敢低声呻吟。
能够雪中送炭的人不多,锦上添花的人倒是不少。
这次手术,医院病房人来人往,亲戚朋友送来的东西堆积成山,送来的慰问金居然比手术费还多。
我感激地替妈妈收下礼物和慰问金,不论过往如何,依旧感谢他们的锦上添花。
人生在世,生死之外,没有大事。
手术过后,以为妈妈身体已无大碍。纵然心中万般割舍不下,我还是要回甬工作。
直到十天后,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哭得像个孩子: “女儿,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我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带着脚伤未愈的妈妈四处求医。后来,省立医院最好的眼科医生告诉我: “这是车祸造成的视神经损伤,先配上矫正眼镜,之后再看能不能恢复了。”
我安慰妈妈: “没事的,妈妈。很多人都戴眼镜,我也戴眼镜。”
之后,我又在老家陪伴半个月。跑医院,跑伤残鉴定所,跑律所,跑保险公司...... 有我在身边的日子,妈妈觉得病痛都减轻了不少。自小的生存经验告诉我:生活不相信眼泪,只有面对一个又一个困难,像游戏打怪一样去攻克一个又一个关卡。
只是,每每想起** “父母在,不远游” **这句话,就格外心酸。
从医院复查回来的路上,妈妈在车上问我:“女儿,我现在每天都上淘宝,人家说网购会上瘾。我会不会是上瘾了啊?”
“没事,只要你身体健健康康,天天能淘宝。支付宝里面的钱不够了,我会帮你充值的。” 我开心地回答,后视镜里的妈妈笑得很开心,像个孩子。
那天,我向上苍祈愿:老天爷,保佑我的妈妈余生平平安安,远离病痛灾难。给我机会,让我再爱她一生。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