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拒绝去挂职扶贫的副处长

电话是司长打来的，电话那头，司长的声音很低沉：“小端，你过来一下。”

端木连忙拿起笔记本，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型以及更加凌乱的心情，往司长办公室走去。

端木彤所在的司是秘书行政司，负责起草文件、承办会议、组织调研，司领导一正三副。司长徐一，男性，保温杯的忠实使用者，清华大学毕业后就在部里工作，一步步从科员成长为领导干部，作风务实、行事低调、为人和善。副司长慕容浮云，女性、博士、无党派人士、达斡尔族，是典型的“无、知、少、女”，部里的重点培养对象。副司长欧阳明月，男性，外表粗犷内心细腻的北方汉子，作协和书协双料会员，也是知名的作家和书法家。

没错，秘书行政司就是个复姓扎堆的地方，奇怪得很，不明觉厉的还以为来到了金庸群侠传的外景基地。可他们确实不是演员，连群演都不是！

在司长对面坐定，端木彤仍然难掩内心的不安，额头微微沁出汗珠，起伏的胸膛出卖了他历史深处的忧虑。

徐司长喝了一口枸杞水，缓缓道：“小端啊，你来司里有十年了吧？”

端木彤拿不准司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特效药，小心地扶了扶眼镜，说：“是的，司长，我研究生毕业就来司里了，今年正好是第十个年头。”

司长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当年我和你一样，也是三门干部，缺的就是社会这一课。这次部里推荐扶贫挂职干部，我们班子一商量，一致推荐了你。你年轻，能力比较全面，下去以后一定能发挥很大作用。”

司长喝了口水，继续说：“考虑到你副处已经三年多了，经商人事司，我们决定先给你提为调研员，解决正处级，到了贫困县挂职县委副书记，这样话语权更大，主动性更强。这次机会非常难得，你要好好把握，认真工作……”

端木彤忽然打断了司长的话：“司长，我握一下您的手可以吗？”

司长有些意外，自己还没讲完，小端还没表态，远远没到告别的时候，握哪门子手。但还是爽快地把手申了过去。

端木彤紧紧握着司长那被保温杯温暖过的大手，手心传来坚定的温度，没错！36.5℃，司长就是司长，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端木彤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司长，谢谢您的好意，我不想去。”端木彤放下司长的手。

司长惊讶地张开了嘴：“你说啥？不想去？你可知道，这次机会对你多重要！你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扶贫挂职可以帮你补上这一课，这是以后晋升的必要条件。打赢扶贫攻坚战也是中央的决策部署，责任重大，使命光荣，参与其中，政治上更强。而且，解决了你的正处级，何乐而不为呢？不瞒你说，我们对你十分看好，主持工作期间，表现可圈可点，别的都好，就是魄力欠缺了一些，放你下去，也是为了历练你。别的司局为争一个名额抢破了头，而我们直接把机会给你，你却不去，真是岂有此理！”

端木彤感动了，司长第一次这么掏心窝子跟他说话，没想到自己在司领导的心目中并没有那么差劲，相反，他们还很欣赏自己，处处为自己着想。那一瞬间，端木彤湿了眼眶，差点就认错答应了。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对不起，司长，机关里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感谢您的栽培和关怀，可这一次，恕难从命。”

看着端木彤毅然决然说完这些话，然后起身、鞠躬、离开，徐司长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个假的下属。这种做法，绝对是清流中的清流。往大了说，不守政治规矩；往小了说，不按游戏规则玩。小端啊小端，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司长正郁闷呢，没想到端木彤竟折回来了。司长以为他终于开了窍、恢复正常了，未曾想端木彤开口就问：“司长，是不是欧阳副司长想把我支走的？或者是慕容副司长？”

司长被激怒了：“小端，泥垢了！你今天的表现让我非常生气！你辜负了我们一番苦心，还问出这样不讲政治的话！什么叫把你支走？挂职扶贫如此重大神圣的任务叫支走？笑话！我们班子集体商量的，不存在个人好恶！”

端木彤吐了吐舌头，扭头就走，留下司长望着他的背影干瞪眼。

端木彤走向办公室的脚步沉重如铅，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决定十分鲁莽、非常不讲政治，深深地得罪了司长，但脱口而出的话才是内心的声音。他决定遵从这个声音，冰山一角出现在他的眼里，他不能眼看着大船触礁。尽管个人的力量十分微薄，但他要用尽全力揭开这个盖子，这是一名公职人员的神圣使命！

下班时间一到，端木彤就夹着公文包回家了。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奇幻，多少巧合接踵而至，让自己心乱如麻。

经过那个小院，端木彤推门而入，可东侧平房里却空空如也，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个络腮胡阿尔法狗呢？那三名穿着大褂的工作人员呢？

回到家，妻子丁小语已经在做饭了，炝炒土豆丝的香气飘来，勾起了他肚里的馋虫。小语是市人民医院的主治大夫，平时工作也很忙，今天下午正好不上班，先去接了女儿苗苗放学，然后回家做点好吃的。

听到端木彤开门的声音，苗苗迫不及待地扑过来：“爸爸回来咯，爸爸回来咯！”

小语拿着铲子走出厨房：“咦？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端木彤揉了揉太阳穴：“今天没啥事，早点回来和你们一起吃晚饭。”

“难得！”小语指了指沙发，“喏，有你的一个快递，刚刚送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去做饭了，你陪苗苗玩吧！”

快递？自己从来没有网购的习惯，谁给自己寄快递？而且他怎么知道家里的地址？

端木彤拿起那个黑乎乎的纸袋，上面只有他家的地址和他的手机号，没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一层层剥开，偌大的纸袋到最后只剩一个小小的铁盒。

端木彤迫不及待地打开铁盒，传来他最爱的那首《半岛铁盒》：“为什么这样子，你拉着我说你有些犹豫，怎么这样子，雨还没停，你就撑伞要走……”

铁盒里，赫然躺着一个阿尔法狗模型，精致绝伦，栩栩如生。

“爸爸，这个玩具我喜欢，我要玩，快给我呀！”苗苗拍着手，开心极了。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暮气四合，端木彤忽然感到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