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的大年初一
/深山老林(千年桃妖)
记忆里,度过那么多大年初一,要说最难忘的,当是1999年的那一天了。
早饭罢,男人即穿戴齐整给村里本家的长辈们拜年去了,我在家洗洗刷刷,拾掇午饭的食材,顺便带看一岁七个月大的女儿。
女儿胎里带出来的体弱,过分娇嫩,抵抗力差,大人稍不留意,她就可能会犯病,每次发烧,体温大抵就是三十九度多,常常吓得我胆颤心惊的!半夜三更不敢睡,连夜抱去镇上或村诊所的次数也不少,冒着大雪去,也有过!虽然我跟赤脚医生父亲习过医,懂一些,但就怕半瓶子水平,耽误了孩子的病情,所以,尽管家里备有退烧药,也会按摩和其他辅助退烧法,我都不敢
亲力亲为,再者,每次,试了她的体温,一看超过39℃5,我就紧张的头上冒火,身上冒汗……
正因为如此,加之,她又是我的头胎孩子,所以,我把她看的特别金贵!原本身上火爆的匪气,到了她这里,即变温柔和蔼起来。对我这一转变,连一向笑我古怪叛逆的姑母都惊诧,每次见我,总故意取笑,撅丫头,你可跟你闺女置气啊!
哪能!?心肝肉尖呢!一时不见,就慌的扯开嗓门喊叫,稍离一下身,就急的四下找!好在,她比较乖巧听话,一般,未经我许可,不会乱跑的。
那天上午,我就谷蹲在厨房门口,择菜,洗菜,需要进去动刀那阵,每切出一样食材,我都要停顿下来,侧耳谛听一下外面的动静,确认一切正常,方才继续耍刀。
当时,女儿就在堂屋门口东侧的空地上摆弄两个旧玩具:一辆可以转弯的公交车,一架不能滑翔的残疾小飞机。加上之前我们给她买的拨浪鼓,这便是她当时全部的玩具。
现在提及,心里仍觉得亏欠孩子,那两个玩具,还是她舅家二表哥大老远过来串亲,玩腻了,落下的!她却视作宝贝看!几乎不许别的小朋友碰,除非大她一岁的小堂哥拿东西哄动她!只有心情特别高兴时,她才舍得拿出来玩玩,平时,她就喜欢逗留在路边的沙堆上玩,拿些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子装装,倒倒,或是端了家里的小碗,茶杯,肥皂盒,当模子,和其他的小玩伴比赛谁个造的胚子(俗称脱果子)靓,有时他们一起挖战壕,码长城,常常玩的不亦乐乎。我则在附近织着毛衣或学作鞋子看顾着,生怕他们玩腻了,拿沙子嘻闹,迷住了眼睛什么的。
那个年代,在我们老家那边,一堆沙子便是稚子们的乐趣所在。之于当时我们那个家庭,小日子确实不好过。男人在外打工好几年,累了,厌倦了,便想在家里有所作为,豪情万丈,在村里的大路边,盖一间小房子,开上电焊铺,做个铁门窗,焊个麦仓,对个脚踏三轮车什么的,生意表面上还算可以,就是那边的风气不好,农村人好欠帐,东西拿走,记上帐,早晚有了再还你! 得,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当年挣了多少钱,本早贴进去,自己借钱去进材料,有些帐,到现在还没收来,凡正又出来这么多年了
帐本都不知岔巴到哪儿去了!平时,花个钱,这样扣扣,那样掰掰,哪有闲余给孩子买玩具啊!说是娇生惯养孩子,就是照看好她,少生病而已!
那天,头顶出着大太阳,几乎没刮风,到处暖和和的,真有些春天的样子!要不是忙着备午饭,我可真想陪女儿玩一会呢。过节呗,非常时期,约好中午请老爷子过来聚餐,或者男人请一些长辈,他的朋友们过来喝酒的,正需要我这个家庭主妇好好表现一下厨艺,露一手呢。
十点钟以前,院子里间断来过一些本家的同辈或者晚辈,去西厢南屋给她爷爷奶奶拜年,顺便来我这边的堂屋,坐一会儿,喝两口茶,便又转身去别家了。
那时婆婆旧病复发,瘫在床上,植物人一样,又一年了!老爷子身体尚健,通情达理,能够体谅理解到儿子们各家的难经,便把老倆的地亩分派给儿子们收种,他自己则专业伺候老伴。儿子们也认为理所当然,‘少年夫妻老来伴’嘛,他应该支这一差,尽尽他的心谊
。
十点钟过后,院子大门照旧敞开着,再没人过来走动。老爷子带上南屋的门,送本家的一个叔佬出去,一直没听到他蛰回的步音!
院子里一片静和,暖洋洋的光照,缱绻不前的光阴,落满尘埃的心弦,轻轻发出《让我轻轻告诉你》的旋律~~
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
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
我会告诉你
很多 很多
突然,一腔哇哇的哭声炸雷样砸过来!心弦嘎嘣断了三,四根!咋啦?出什么事啦!?
我赶紧丢下刚刚拌好的面粉颗粒——准备拾掇饺子馅,单等他们酒过三巡后,下饺子呢。现在,听见闺女大哭,便啥也顾不上了!心欻地悬上半空,身子蹭着门边,胳膊撞疼了,也不管,踉踉跄跄着跑出去,颤声问女儿,怎么啦?
女儿一屁股坐在凉地上,不回应,只管瞎着眼睛哭嚎。
我飘速过去,心疼地抱起,手赶紧搭她的头,前额贴她的前额,并未发烧的异常, 抱进堂屋,她又哭的更凶,没半法,就在院子里掀开她的层层衣服,摸按叩压她的肚腹,也算正常,掰开她的手察,也没伤痕,看脚,穿着花靴子,袜子没掉没出溜,好好的呀!别的哪儿不舒服,你吱一声啊!今儿是大年初一呀,一年的第一天,你哭啥子哭?闹啥子闹?多不吉利呀!天!该不是要出啥差板子事吗?或是守了什么刺激,惊吓!?
周边邻居都没养狗,院子西边是老寨沟,大过年的 没人去那矮墙外的乱树丛里穿行。后(北)院,老二俩口吃罢早饭就带着小孩走前庄‘回老家’去了。
我们老家那边有个风俗,小孩出生三天后,大抵要找个人家,认下干爹干妈 据说,可以给孩子压灾 。每年腊月二十三带上礼物回趟老家,叫干妈续编五色辫,一直编到十二岁开锁子,终结,而每年大年初一早上回老家,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至于走多远,那就看彼此的关系了。
女儿寄给她三姑母,亲上加亲,,两下当初就约好了,每年,他家初二过来,初三,我们去她家,说是至近亲戚不必顾那些风俗礼数,何况初一他们家客情大,人员复杂,她姑妈想单独待我们,彼此也能静静地拉拉知心话的。
东院,隔堵墙,住着我们的六堂叔,一大早两家都互拜过年,有个堂妹早出嫁了,有个堂弟十四,五岁,早上过来,也给他封了红包,早饭后,也回老家去了。六婶在忙着准备午饭,六叔在陪来客喝茶闲侃,。墙上跑个猫啊落个鸟的,我在厨房,随便朝那儿溜一下,就能看得见,有个啥动静,也逃不过我素来灵敏的耳朵。
至于前(南)院,老大家三个孩子都比较大,人家嫌这堂妹娇气,又小,不活泼,不好玩,只是偶尔过来逗一下,年初一的,姊妹仨,一早过来给我们磕过头,拜完年,收了压岁钱,走后,再没返来蹦过影。
左思右想 ,都搞不懂其中的原因,问她又不说,她也不会说,一岁零七个月,能说个啥?只能简单称呼人,说个拜拜之类的话,抱她去看医生,她哭得更凶,弄的我心里七上八下,六神无主的。本身拾掇厨房那一摊,都够累的啦,抱她久了,胳膊都要散酥了,求她消停一下,她也不听,进屋开电视,放录音机儿歌,也不管用啊!平时家里有个长期病号,没兴致放歌消遣。
就在我近乎支撑不下时,男人甩手回来了!后面原本跟着人的,一晃不见了!估计人家听这架势,不想给我们添乱加忙吧!我也顾不上去招呼,赶紧喊男人救驾。
女儿转了怀,哭声仍不减,男人便上下左右抖擞女儿的胳膊,腿,帮她擦眼泪,笑着问,老()(),大年初一哭啥哩?想吃啥喝啥跟爸爸说说!是不是饿了?小娃娃儿饿的快,你妈只顾忙,都不知我们小娃娃儿饿了!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我赶紧跑进屋给她拿饼干糖果,塞给她。
她的眼睛这才露条缝,停顿须臾,推开那些东西,又哭嚎起来!我便猜测,是不是想去村里的小店买买(东西)她停顿了一下,摇摇头,接着又嚎啕大哭。
那你是咋啦?大年初一,无缘无故大哭,察言观色,又见你没病,试一下体温,又不发烧,究竟为啥呀!?
两个大人轮番抱逗一个小人,折腾到正午十二点,她才破涕为笑,‘会’喊爸,妈啦,我们这才长吁一口气,可问她为啥子哭闹,她只嘿嘿笑,那态度俨然是,不为什么,就想胡闹!
原本要请老爷子聚餐的,结果是老爷子自己煮饭菜,端过来给乖乖孙女吃。
中午,我们也都没心情整菜,胡乱往锅里放几样,我切好的食材,煮了一锅糊辣汤,配上油条,便是大年初一的正餐了!
如此,这样的大年初一,自然印象深刻,最难忘怀了!每每想起,总要打一长串问号,至于其中的原因,那将永远是个谜。
有一次,跟她姑妈提起,她说,小孩子家,想哭,就哭,她可管你是啥日子。
这话,有一定道理。这妞娃本来就爱哭,娇女泪多,本来就是吧!
2018.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