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海生平自述(节选)
我于1861年2月15日出生于英格兰肯特郡萨尼特岛上的拉姆斯盖特。我的家人,即我的祖父、父亲、叔伯和我的兄弟们都从事与教育、宗教和地方行政管理有关的工作。大约在1860年,我父亲被委任为英国圣公会教会的牧师;大约在1866年或者1867年,他放弃了学校的工作,去从事神职,于1871年被任命为圣彼得堂区的教区牧师。父亲始终对教育工作抱有极大的热情,我父亲并不聪明,但他有个性。
昔日的英格兰,由地方上那些怀有强烈对立情绪和亲密感情的绅士们治理。往日社会的这幅图景也是我对历史以及教育产生兴趣的一个原因。
我在这方面受到的另一个影响,是来自于遍布这个地区的许多美丽的古代文化遗迹。宏伟的坎特伯雷大教堂使人梦怀萦绕,它就坐落在距此16英里远的地方。在离海边一英里左右的内陆地区就是敏斯特村,那里有精美的修道院大教堂,依然保留着罗马人石造工程的某种特色,但主要是壮丽的诺曼式建筑风格。1875年,在我15岁时,父母送我到英格兰南端多塞特郡的舍伯恩学校去读书。这里历史文物更加丰富。今年(1941年)这所学校要举行它一千二百周年校庆。我写下这么多是为了用实例说明,在19世纪后半叶,英国南方的知识阶层那富于想像力的生活是如何形成的。历史传统是如何通过对自然环境的直接体验代代相传继承下来的。我自己的经历也毫不例外。
在我的回忆中,古典文化的教学是相当不错的。那是无意识地将古老的文明与现代生活进行一种比较。那时,我们的课业负担并不重。在学校的最后一年,我的时间主要是用在其他方面;我担任学校的级长,负责学生们的课外纪律,我还担任运动会比赛队的队长,主要是板球队和足球队队长。这些活动给人带来极大的乐趣,但也很费时间。不过,我仍然有闲暇自己读书。诗歌,特别是华兹华斯和雪莱的诗使我很感兴趣,此外还有历史。
1880年秋天,一直持续到1910年的夏天。我开始了在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大学生活,先是作为学生,然后作为研究生,从来没有中断过。在社交能力的培养和知识的训练方面,我得益于剑桥大学,特别是三一学院。
教育培养人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题目,对此我们几乎还没有开始了解。对这个问题只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决没有普遍适用而简单易行的办法。
剑桥大学的正规教学由那些具有一流素质而又风趣的教师们承担,他们出色地完成了工作。但是给每个本科生布置的课程涉及的范围较窄。我从来不去其他的大课教室,听讲座大课只是受教育的一个方面。缺少的东西通过与朋友、同学或老师不断进行的交谈得到了弥补。这种交谈从傍晚六点或七点钟正餐时开始,一直持续到大约晚上十点钟,结束的时间有时早有时晚。而我在这种交谈讨论之后还要钻研两三个小时的数学。
朋友圈子并不以学习科目相同来划分。我们都来自相同类型的学校,过去接受了相同的教育。我们讨论各种题目,包括政治、宗教、哲学、文学,而对文学有一种偏爱。这使我们阅读了大量各种各样的书籍和报刊杂志。
今天,回顾半个多世纪前的生活,当时那些讨论交谈就像是一种每日进行的柏拉图式的对话。这种讨论对于学习具有一种非常好的作用。倘若柏拉图在世,我在剑桥求学时那种注重数学以及注重朋友间自由讨论的教育方式会受到他的赞许。随着时代的变化,剑桥大学已经改革了它的教育方法。柏拉图式的教育就其适用于生活来说是有很大局限性的。
1890年12月,我和伊夫林.威洛比·韦德结婚。我妻子对我的世界观影响很大,所以我必须提到,这种影响在我的哲学著作中是一个重要因素。我妻子的背景与我的完全不同,即军事和外交的背景经历。她那丰富多彩的生活使我明白,道德的和美学意义上的美,是生存的目的;善良、爱和艺术上的满足是实现它们的形式。逻辑和科学揭示相关的模式,也可以避免不相关的事物。
大约有八年时间(1898年至1906年)我们居住在格兰特切斯特的老磨坊,这里距剑桥约三英里。从我们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磨坊的一个池塘,屋外有一座美丽的花园,房屋墙壁上爬满开花的藤蔓植物,还有一棵可能是乔叟栽下的紫杉树。春天,夜莺把我们从睡梦中唤醒,还有成群的翠鸟在河面上飞翔。
我的第一本书《泛代数》于1898年2月出版。《泛代数》的出版使我于1903年当选为英国皇有学会会员。罗素于1903年发表了《数学原理》,这也是“第一卷”。然后我们发现,我们两人各自计划的第二卷实际上是论述相同的题目,于是我们用了八九年的时间合作来编写一部著作,完成了《数学原理》。罗素在19世纪90年代初进入剑桥大学,起初他是我的学生,后来我们成为同事和朋友。
1910年夏天,剑桥大学学期结束时,我们离开了剑桥。我们定居伦敦期间,居住在切尔西,大部分时间是居住在卡莱尔广场的住所。不管我们搬到什么地方,我妻子的审美趣味都使我们的房屋充满魅力,有时候几乎令人惊叹。
在伦敦时,我在大学的第一个学年(1910—1911)没有任何学衔。我的《数学导论》就是在那段时期写出的。从1911年到1914年夏季这段时间,我在附属于伦敦大学的大学学院担任数个不同的职位;从1914年到1924年夏,任肯辛顿帝国科技学院的教授。在长达14年的时间里,处理伦敦大学的这些问题的体验,改变了我对现代工业文明中高等教育的看法。
回忆这些个人的经历,目的是要说明我所处的那种有利的生活环境发掘潜能的方式。我不可能判断这种结果的长久价值,但我知道产生这种结果所需要的爱、仁慈和鼓励。
1924年,在我63岁时,我有幸应聘接受了哈佛大学哲学系的教职。1936年至1937年学年结束时,我成为荣誉退休教授。
艾乐弗雷德•诺思•怀特海
1941年于马萨诸塞州,坎布里奇
2012-1-12红枫似火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