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少年的草山之恋
曾经的春天已成为了风一样的孩子,爬上了高高的树梢,爬上了高高的草顶,爬上了废弃的窰脊,爬上了荒芜的坟冈,爬上了刚刚卸下犁扼的牛背……
这些是当年水乡稚子都曾经历过的攀爬,大多是没有目的的游戏,这些曾经的攀爬有意无意地诉说着平原的心愿,流露出平原之子山一样的梦想。人类从树上下到地面,走出森林,但并没有丢失攀爬的本能,我们爬树的本领可谓与生俱来,无师自通,一个鸟窝,一只鸣蝉,甚至一只粟色的蝉壳都能令我们引体向上,向着天空的方向靠近,向着不可企及的云朵靠近,就象植物追寻阳光,鸟儿追寻飞翔那样。
我们的童年是在农村大集体年代度过的,虽然他没能给予我们足够的温饱,但他却给予了我们不少的快乐,现在我们不想去评判它的优劣,只想回味那些永不再来的快乐,这些快乐我们的祖、父辈没能拥有,我们的子辈也不可能再次拥有。因为大集体,我们才有了大大的晒谷场,我们的童年才充满了热闹和玩劣。那些年的冬天,队场上总会垒起高高的稻草堆,高过村庄周边所有的树木,象一艘艘海上巨轮一样。堆草的过程十分的壮观,几乎所有的劳力都会参与进来,而能垒顶的一定是行家高手,否则漏雨后果会很严重的,那不是一堆简单的稻草呀,那是全队人从各家的灶膛口节省下来的,那个炊烟稠密的年代,那个炊烟袅袅的乡村,稻草的用处遍及我们生活的各个角落,盖屋、炊燃、铺床、灌枕、编绳、织帘、垫鞋、雨季防滑、猪羊防寒……那是多大的消耗呀?更重要的,它还是全队耕牛越冬的口粮啊!农耕年代,农机少之又少,耕牛可是农家的宝哟。那些年的稻草绝不是今人眼里的稻草,一文不值,反成累赘,不曾经历那段岁月怕是无从理解的。
随着垛高的攀升,人们手中的草叉也随之更换,人员也自然形成了分工,女工负责把捆好的草捆从远处拖至垛下,男工则负责将其举高送顶,接着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把长竹叉在继续举送,男工们自动地换成轮流操作制。垛越来越高,垛顶的人看着越来越小,举送的长叉又变成了两级、三级的层递,二传三递的人分站在长竹梯的中部和顶部。临近封顶时,女工们已开始忙碌起绞草绕,那是一种简易的粗草绳,单股的,用来系绕草垛周身,以防风吹草飞,那些年冬季的西北风总是特别的强烈,草垛、草屋总会深受其害。所以垒草的最后这道工序尤为重要。终于草垛垒成了,这便是我们一年一换的高山了,这山可不是你说爬就能爬的,不是你想爬就能去爬的,一是它高陡无比,无处立足,二是被大人发现是要受皮肉之苦的,父母即使在身旁也绝不会袒护一分的,不挨双份打就算你走运了。你这不是爬山呀,是要他们的命呀,跟糟蹋食粮一样的令他们痛心疾首。
稻草的金贵,爬草山的危害,我们心里都是明白的,枯枝碎叶平时没有少捡,荆刺的扎痛也没有少受,可还是禁不住那份诱惑,对山的渴望总会让我们痴迷不醒,瞅空儿就去爬草垛,登至最高者就会有无限的荣耀。当然,每遇突如其来的高声断喝,至荣者也一定是跌得最惨的,若是伤脚痛腿逃不脱了,还得替众伙伴挨受一顿饱揍。但如此的狠揍终不能治服少年的玩劣,年复一年,一茬又一茬,直至草山不再。
春天青草丰茂的时节,也就到了草山与我们告别的当口,经历一冬的消耗,草山只剩小半,或是更少,瘦高瘦高的,人们把它推倒,分至各户,曾经巍峨的草山流水般的分散,变成了一个个分散的丑陋的小草垛,父母们的眉角挂上了一丝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是一种极其易得的满足,那一座座的草山只能在我们的心中哭泣了。
少年的泪水是不隔夜的,一场春雨就会浇散所有的愁意,疯长的野草让绿野中的坟冈有了新的高度,百虫齐鸣让田野充满了无限生机,我们童年的攀爬又会在另一个地方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