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放学回来的路上,我们个个眉飞色舞,只有过年抑或是村里放露天电影才具有的高昂兴致。
时隔三十多年,我和村里的玩伴重逢,若是回忆过往,大家必然会想到那一幕,每人一句话,使多年前的那个情节鲜活起来。
当然,我的笑由“扑哧”一下,接着就变得抑扬顿挫起来。其实,我始终不是那件事的主谋,我是个身败名裂的受害者。
那天,我们三年级的班主任,我至今起得,她那时留着“刘胡兰”的短发,大约20岁,身材饱满,一件花格子衬衫,毫不含糊地裹在草绿色的军裤里,腰间系一条军用皮带,这样的穿戴,使得她身躯时刻咄咄逼人。
那天,她的课上得好好的,当她朗读到英雄董存瑞的导火索要拉响时,突然,我隐隐约约听到了马达声,我立即晃了晃脑袋,怀疑耳朵是否昨天偷偷下水捉鱼进了水,再仔细一听,的确是马达声,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个美好的消息报告老师,于是我神色慌张地站起来,说:“老师……老师……”
因为有人打断了英雄董存瑞的壮举,她杏目圆睁,手托着“炸药包”走向我。真可惜啊!她没有等到我的报告,她,还有她所有的学生,都听到那“突突”的拖拉机马达声,在酣畅的春风中由远而近高高低低地一路响过来——
她的“马达男”来了。马达男是公社书记的儿子,我们小小的年纪都知道这个官二代是个伟哥,因为老师见到他,会变得小猫一样的温驯,伟哥哥一来,我们就可以自习了。
在这样的时刻,细心的老师不忘记娇喝一声“一二三!”,我们齐声回答“坐端正!”,老师拉上窗帘,导火索始终没有拉响,“炸药包”兀自放在讲台上,她径直地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去了。
此处无需省略多少个字,后来玩伴有人说,听到隔壁有一种声响。有一次聚会,靓仔先端起一杯酒,笑脸像额头一样的红亮,停了足足半分钟,他说:“先是呢——没听到什么,后来呢?后来——”他喝了半口酒,“扑哧”一下,哽住了,热辣辣的泪流了两三行。
桂鱼仔天生是个文学家,几首红楼梦的格律诗诗引用得恰到好处,我也算得上半个语文工作者吧,我不得不佩服“鱼仔斌”的文采。他的话大家都信服,当年,上天给了他一副瘦小的身躯,但也赋予了他一双“八面顺风”的耳朵。据他说,三里路外的一声狗吠,他都能听得真真切切,由此,我把他的军衔由排长升到“侦查连长”(我自封司令,在学校外,所有的玩伴见我都得举手报告)
那天,老师和伟哥哥在隔壁的房间里,教室里的我们彼此比划手势,默默地上着自习课。我是班长,是老师的得力助手,同学们要去外面尿尿必先得到我的允许。那天自习课,要出去的同学特别多,我应接不暇,顿感肩上的担子特别沉重。
出去尿尿的同学越来越多,而且有人是一去不回。我就发现“王参谋长”和“毛喇虫”师长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太长,我拿起讲台上的荆条走出教室。刚出教室,就看见我手下的两员大将踮起脚尖,把眼睛贴在老师残缺的玻璃上。
我走着猫步,慢慢地摸过去,在两人的屁股上狠狠地来了一下,随着两声意外的哀鸣,我部下摸摸屁股旋风一样回到教室。
一阵春风,十里桃花。那天,肆意的风顽皮地钻进破碎的窗,掀起了老师的窗帘。我看着那块残缺的玻璃,我想,我是老师的班长,一定要保护好里面的军事秘密,千万不能让阶级敌人来搞破坏。我想用块报纸从外面贴在玻璃上,以免外面的春光飞进窗帘……
“班长,你在那里看什么?”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我想和老师说出我真实的想法,但是,一个三年级的孩子,能说清楚吗?如果换成一个成年人,站在窗户下,又有谁能说清楚呢?
那天放学,走出校门口,我很不快乐,毛喇虫师长就过来跟我背书包,当走过了一个山岗时,王参谋长发现了树上一个鸟巢,里面躺着几粒鸟蛋,他还说:“报告司令,我还发现了一个军事秘密!”至于什么秘密,我没有问他,少年的我被几个蛋蛋吸引了。
没过一会儿,我的忧愁就没了。我们像往常一样唱着跳着走回家。可是没有过多久,有个谣言不胫而走,村里人都说我偷看老师,特别是我平时敬重的那些大哥哥们,一见到我。就会问,我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吗?我真的是见鬼了!从那时起,我的英名扫地。读高中时,村里来了位“青光瞎”给村里人算命,这位“瞎子”也是本乡人,离我村十里路,那位孔明再世的先生对我母亲说:“你牙崽三月生——三月桃花开,八月桂花黄,命里有时终会又,命里无时莫强求!哎呀,三岁偷看别人洗澡,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要走桃花运啊!”
天啊,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