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毕业之前,我妈的在我的印象中就两个标签“忙碌”、“凶神恶煞”。
那时的我未经世事,不理解成年人的苦楚,不知道一个家庭两个孩子的成长需要大负重前行,也理所当然地认为父母本就该为孩子提供丰足的物质世界和充盈的精神世界。
我爸是个老实憨厚的农村人,自己有半个苹果却愿意借来一个苹果送人。
我妈则是个有打算的人,早在九十年代刚和我爸结婚屁股后面还欠着一堆债的时候,她就盘算着要到城里买楼房,要过上和农村人不一样的生活。
如今二老年过半百,我妈年轻时的愿望也达成了。在城区中心地段买了两套房子,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起和落,搬家宴结束,虽然比不上婚宴的热闹,母亲的喜悦却也溢于言表。
父母跻身进入城市生活其实非常不易,因为他俩不仅是没有一技之长的农一代,还是没有读过书的“文盲”。我不太爱用这两个字,盲是看不见的意思,那文盲就是看不见字。其实他们并不是看不见字,而是看不懂字,不能理解字的意思;看不见和看不懂是两码事,而且事出有因,如果有机会上学堂学知识,谁会愿意早早的操起锄头去种地?
老妈常跟我说这个世界没有谁是完全幸福快乐的,因为人是不满足的、贪婪的,有了这个还想更多。那我问我妈,你现在幸福快乐吗?
我妈答,如果一定要回答,搬新房子的这一下算是幸福的吧。奋斗半生,有丈夫、有儿女、有大房子,和一个同龄的闺蜜比起来算是幸福得多。闺蜜年轻时貌美如花,引来村里一众青年人的爱慕,空有美貌对于充满波折的人生来说是无益的,她二十岁那年同一个已婚男人生下私生子,后男人离开,她一人含辛茹苦养育儿子,儿子遗传到她的美丽面孔却在十九岁那年游泳时永远地沉入河底。父母老去,婚外情男友十几年杳无音讯,十几年一人养育儿子并无多余财物傍身,年老的她现在寄居在弟弟家中。美丽的面孔恐怕早已蒙上悲伤的面纱。
是啊,如果同她相比,多吃点苦受点累在生命的道场中根本不值得一提吧。
幸福是存在比较性的,因为有对比所以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态,知道自己应该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若是说起幸福,怕也无法直接给出肯定的回复。我说,妈,我的脸上、头皮上、身上老是分泌出很多油油的“小球球”(脂肪球),我妈答,我的都干了。
好吧,我终于理解,分泌油脂应该也是年轻、旺盛的代表吧,人如果上了年纪应该就不再长痘、不再分泌头油、后背不再有油囊、皮肤不再饱满而是往里缩出现皱纹。
每次我照镜子时我妈如果在我身旁,她一定会凑过来,掀开自己的刘海,把她的脸和我的脸对比,细细查看她有些深陷的眼窝和我平整光滑的眼部,然后暗自神伤的说一句,看看我,老的都成了皱巴巴的一团。我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话来安慰,只乐呵呵地说一句,也没什么差别嘛,只不过我的脸比较大,撑得开而已。
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同年轻人在一起,可以看到他们矫健的身姿,感受到他们蓬勃的朝气,估计也由此能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回忆总是美好的。
有个作家说“一岁年纪一岁心”,应该是这样的,我妈对我的依赖越来越重,几年前进家门的时候基本会自己拿钥匙开门,这一两年总爱在楼梯口大叫我的乳名让我给她开门,而且叫喊的频率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我在家给她开门了总能见到她笑眯眯的脸,一进门就有和我说不完的话;如果我不在家,她在家待不到两分钟就会跑出去看别人打麻将,估计心里是失落却又不好意思明说。
这半年装修房子,无论什么大事小事总爱叫我拿主意,其实论阅历我没有他们深厚,论金钱装修款全部由他们出,为什么老爱叫我拿主意呢,多半是上了年纪的依赖感在作祟吧。
一辈子节俭的老妈,搬到城中央的电梯房后,依旧没改爱捡纸箱、拾塑料罐的习惯。昨晚复式楼的邻居买了新楼梯进门,他前脚把一堆废旧纸皮扔出来,我妈后脚就迅速捡起纸皮三两下团成一团打算扛到废品收购站去卖,可一抗上肩,纸皮就“唰唰”往下掉,我找来一张大塑料,帮她把纸皮整理成一摞放在中间,我拎起左边两个角、她拎起右边两个角,我们一同在热闹的街道往废品收购站走去。
希望我的赚钱速度能够尽快跟上他们老去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