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淫雨霏霏。偌大的公交车上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人搭乘。我去赶一场约会。我怕这晚之后，君向潇湘我向秦，不复再见。我那四十多岁的同事放下红尘中的一切，出家修行去了。
自从7月底她离开我的老东家才几日，就匆匆从沪上奔赴四川德阳白塔寺潜心修行密宗。原定一个月后待她参加完法会回沪，老同事们好好聚聚，没想到她忽然传来音讯，愿放弃红尘一切不再回沪，用这一轮回的余生侍奉佛法去除孽障祈求福报。
同事们自然是纷纷不解，怕她走火入魔。上世纪千禧年前，我们先后入职世界500强美企，一起打拼，享尽了改革开放的红利。她也刚从HR高级管理岗位退下，她的孩子正在高三苦读，她有父母，她有同样在外企工作的老公。她还有众多身外之物，怎么说放就放下了？若不是有私事要处理，她此次也不会回来。
自从初一开始上那本薄薄的《辩证唯物主义常识》课起，我就被灌输成了一个无神论者，一个百分百具有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的人。对一切神论都是不屑一顾，也就无从谈起宗教信仰。我很想知道她的世界观是怎样改变的。
之前，我在微信群里，已见她发出来的身体发肤的对比变化照片。一张是已被医院判定沉疴时的照片，手腕上宛若有黑龙盘踞。另一张是她曾经赴法会聆听大法师传经借助法师的业力消弭孽障之后的照片，皓腕藕臂。在微信聊天的过程中，我开始有些将信将疑，因为之前她和我有着同样的世界观。
我竟然还能大段背诵几十年前的那本课本的语句，还记得那位部队复原回来的袁老师在政治课上举例论证辩证唯物主义的正确性。他曾经说过，客观事实是客观存在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比如门的背后有一把椅子，它就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它不会因为你知道与否而不存在。他曾经背刺唯心论，举例西方人在医学解剖中看到人体的精妙结构会脱口而出“上帝啊”云云。辩证唯物主义毫无逻辑地避开了一个永恒的哲学命题，它会导致无法自圆其说。就是“人从哪里来，人将到哪里去”。细思之下，唯物论也许才是唯心的。
同事已将长发尽除，祛除俗世的欲望和烦恼。聚会中，她分享了从2016年开始在其他同事引导下寻觅自己佛缘的经历。那时她常去玉佛寺却不得入门要领。因缘际会下，几次偶遇四川德阳的密宗法师，醍醐灌顶，最终寻得自己的佛缘。她说，最不可思议的是发生在家族中的陈年隐秘往事（包括详细日期）竟然被法师一眼洞察详细述说，连当事人都不记得何年何月何日发生的，也从未和外人提起过。之后他们回家寻找资料追溯，才发现法师说得分毫不差。令人讶异！我抛出了那个永恒的哲学命题，她用佛学的解答令我觉得满意。
我和其他同事由此谈到了平行世界，量子纠缠，也在思索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这一理论是否有其道理。我们亦不能免俗地一一细问了红尘中的一切她将如何应对。我们一起回忆了上世纪毕业入职外企的故事，八卦了一下当年那些人的轶事和去向，终究是大多数人已不可追。她问我们知道她为什么这次会回来？我们都回答为了一些未尽事宜。她说，为了向你们布施佛法，开启智慧，觉悟人生。这才是最大的目的。她将在寺院日日夜夜生生世世诵经研习佛法，为我们祈福，为我们正在走下坡路的外企祈福，为她所牵挂的人祈福，为上海祈福。她还特地赞许我现在为众多毕业生助力找工将来会有福报的。感恩她为我们带来了佛礼。我奉上了精心挑选的礼物，也是如此应景，因为世俗之物真已不适合陪伴她。
尽兴之余，我在思索但没有问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佛祖的法会参与费用和法事的操办费用会天文数字般的巨额？散尽一切财产的奉献是否能跳出六道轮回？为什么水涨船高，什么币种都收？穷人有没有资格享受富人的一切摆渡？是否我这俗物真的缺少慧根才问出如此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