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0年  仲秋时节日岑岑（10月）

1.这是一座四季分明的城市，秋天来很准时，阳光穿着轻柔的外衣，躺在梧桐树上，叶儿禁不住挑逗，在明媚的怀抱中发出簌簌的笑意。

她强迫自己按捺住跳跃的心，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但藏在风衣下摇曳多姿的裙摆出卖了她，尽管她刻意放慢脚步，但这步伐并不比早高峰赶地铁的时候慢。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从扶梯的位置走出来，每个人都很平静。唯独她，全身上下都盛放着如火如荼的春天，他一时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南半球。他被这盎然春意所感染，也跟着梧桐树叶一起笑了。

她穿着一件湖蓝色风衣，里面是一件新买的藕色的荷叶边长裙，V型领口露出欣长的脖颈和起伏跌宕的锁骨，纤细腰肢在风衣里若影若现，裙摆飞扬间袅娜多姿，当得起赏心悦目四个字。

虽然在男人眼里她算是一个八分的优质女性，但对于美貌，她一向只给自己六分，因为她不屑于以皮囊为傲，她自有自己的骄傲。

远远的看见他站在地铁口，阳光刚好落在他肩上，当他同梧桐树叶一起朝她笑的时候，一株无名的植物在那一瞬间以破竹之势在她体内肆意横行，不仅侵蚀了她的血脉，连意识都消失了。

两人笑而不语，伫立了足足半分钟，那半分钟里，南半球的花突然姹紫嫣红，百合在海风的抚弄下澎湃，蔷薇在和煦的阳光下颤动。

她从惊慌失措的鹿群里逃了出来，被凉凉的风一吹，才慢慢冷静下来，眼前并没有百合与蔷薇，只有他温柔的笑意。

她小心翼翼的从包里拿出一柄粉色的遮阳伞，两人并肩走在斑驳的树影下，那一天，在三百多个日夜之后，她依然记得很清晰，她记不清那天吃的食物是什么味道，但始终记得他眼底的笑意。

吃过午餐以后，她拒绝了他送她去学校的提议，因为她觉得他的面容看起来着实很疲惫，她劝他回办公室休息，他坚持要陪她走到十字路口。

分别的时候，她偷偷回头看他，从他的背影看起来，他并不疲惫，简直能打一场羽毛球赛，他当时的心情至少是八分愉悦的，她可以肯定。

她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到学校，在办公室里，每个同事都夸她今天特别美。

“赵老师，今天好美啊”

“哈哈哈……真的吗？”她仰着脸，爽朗的笑了起来，那笑声简直能从三楼的办公室传到操场。

她叫赵姜，是金西北路一家民办小学的外聘音乐老师，虽然不是正式编制，工作的人事关系也不简单，她应对得很吃力，挣得也没有以前一周挣得多，但是她真的已经厌倦了漂泊的日子，而且为着这个工作，她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窗前种着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一抬头就能看见阳光在树梢跳舞。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遐想，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这时办公室没有别人，便兴高采烈的按下了免提，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非常低落。

“赵姜，我告诉你一件事……”

她因对方的迟疑瞬间猜到了是什么事， “你怀孕了？”

“你说这可怎么办？”

“李海怎么说呢？”

“他说去领证，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姜的心被她的话揪作了一团，眉头拧得很紧，心也开始乱了，领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领证之后呢？孩子生出来之后呢？她一想到自己的姐妹方雨桃，即将堕入深渊，永不复生，眼眶就忍不住湿润了。

在赵姜眼里，方雨桃不仅样貌出众，还天生一颗通透玲珑的心，她值得更好的男人，更好的生活。

2.方雨桃今年已经29岁了，但是依然是一副少女的模样。她天生明媚动人，长眉如黛，一双灵动如潭水、皎洁如明月的眸子，生的十分美丽。

相比赵姜，方雨桃还有一个幸福的童年，祖父是越南战争退役的老兵，父亲从小就会读书，毕业后回乡当了村官，成了一个乡镇的支部书记。她外祖母是下乡的知青，因为成分不好回不了城，才嫁给了她外公，改革开放之后成了县里唯一的女老师。

她母亲自然也是继承了外祖母的蕙质兰心，她把母亲的优点无限放大，父亲的优点也继承得不错，高中的时候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之一，不仅成绩优异，而且长得非常好看。无论是埋头苦读的老实孩子，还是翻墙打架的混混，都对她颇为青睐。

她从小衣食无忧，生活非常富足，不料高考那一年，父亲去村里视察工作，意外滑落山坡，从此瘫痪在床上，眼看着家里卖了房子给父亲治病疗养，母亲没有什么手艺，跑去超市做个收银员。一家人的境况一下子变得不堪，她只好放弃了高考，一个人跑到大城市来打工。

那时候赵姜和方雨桃就是很好的朋友，上学的时候，方雨桃家里从来不缺水果和零食，她经常会拿一些给赵姜分享，赵姜也会从家里拿一些母亲做的煎饼和花卷送给她，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当方雨桃拎着箱子坐大巴车走的时候，两人相拥哭泣，约定了一定要去大城市找她。

可是后来赵姜高考的成绩并不好，没有考到这座城市，不过她最终还是来了这里，因为方雨桃说“这是一座四季分明的城市”。

她再见到方雨桃是2016年的夏天，她想在这里重新开始，遇见自己的舞台和爱人，她立志要成为一个优秀的音乐剧演员，嫁一个爱她的好男人。

赵姜见到李海的第一面，就不喜欢他。

李海这个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普通，个子不高，收入不高，情商不高，智商还说得过去，本科毕业，英文不错，在一家出口贸易公司做业务员。

彼时方雨桃在百汇百货的一个服装柜台做导购员，这是她来上海的第一份工作，因为这个工作提供住宿，可以省很多钱。

3.如今方雨桃在一家高级商场的高端服装品牌做店长，这几年她通过自考拿到了本科学历，还拼命自学英语，所以这个店长她是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的，她为此而感到骄傲。

疫情之前，她年收入在50万左右，而李海依然是那个跟在领导屁股后面的业务员。她与李海在一起8年了，同居6年，两个人一直相敬如宾，从不吵架，但也始终没有领证。

赵姜非常不看好这样的状态，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超过2年不结婚的恋情，一定是有问题的”，她对此深信不疑。

这几年方雨桃也提过几次结婚的事情，但李海总说等他有了买房资格，就结婚。

自从疫情爆发以来，整个国家的经济状态其实都还没缓过来，每个行业的冲击都很大，但也逐渐有了喘气的时候。方雨桃的公司裁员的裁员，降薪的降薪，幸运的是她的工作是保住了。

而李海所在的对外出口贸易行业，始终没有喘气的机会。这大半年以来，他的工资扣除社保交房租都不够了。家里的支出都是女朋友方雨桃在负担，9月份的时候，李海所在的公司裁员，他彻底失业了。

他的社保不能断，都是方雨桃在替他交。他四处找工作，但是一直没有着落。

就在这个时候，方雨桃怀孕了，这代表着什么，赵姜简直不敢想象。

赵姜和她约在一家面馆，看着她吃得若无其事，赵姜实在忍不住想问，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雨桃嚼着一口煎蛋，问道：“你怎么不吃啊？”

“雨桃，你的事情到底怎么解决啊？李海他怎么说？”

“结婚呗”

“你……”换作以前，她肯定会劝方雨桃把孩子打掉，不要跟李海结婚，但是现在她懂一些社会人士的谈话的技巧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元旦回老家去领证。”

“可是他现在工作都没有，你们就这样领证，会不会太草率了呀。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要拍结婚照，还有彩礼和婚后的房子和车子，这些你们怎么说的呢？ ”

“结婚照我们就先不拍了，省下钱来买房子，彩礼什么的，我还没想过呢。对了，给你看我的戒指，昨天去买的。”她高兴的伸出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k金的细戒指圈。

赵姜意外的发现，方雨桃曾经纤细丰腴的手，已经如秋日的梧桐一般干瘪。

赵姜还是不甘心“你想过没有？孩子出生以后怎么办啊？现在生孩子得花多少钱啊，你得上班，谁来带孩子也是个问题。”

她知道李海的父母蛮横粗鲁还霸道，和方雨桃是格格不入的两个世界的人，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赵姜，说实话我也想过，但是我已经为他打过两次胎了，医生说如果再打，可能以后就不能生了。”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

半晌，凉风骤起，吹进赵姜的脖颈，她感到有点凉，原来秋天已经来了很久了。

二人走出小店，看着萧索的梧桐树和斑驳的光影，各自埋进各自的情绪。

她不知方雨桃在想什么，看着方雨桃眼角的细纹，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满是笑意脸，被塞满了的心像严冬的冰河开出了一道口子，涌入了一丝新鲜空气。

二 2020年  玄月流转照初霜（11月）

1.鼓楼的钟声在灯火辉煌的江岸回荡，夜幕下的江岸依然风光旖旎、人流如织，江上穿梭着华丽的邮轮，左岸伫立着一排排有着百年历史的西式建筑群，右岸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见证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她坐在7楼的餐厅，一眼览尽两岸的风光，她望着窗外的建筑物，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无比的幸福。

这是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建筑，曾经是英国的银行，如今这里成了优雅时尚的地标。在这里与心爱的人共进晚餐，无疑是最浪漫的事情。

她特意穿了一件藕粉色长裙，领口系着优雅的飘带，手腕上戴着一只美度，虽然普通，但也是她努力挣钱买给自己的。

他依然是通身的黑色，但却被他穿出了朗月风清的感觉。

他眼底散发着愉悦和柔情，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她心里也暖融融的。

算起来两人已经两周没有见面了，虽然微信上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互动，但是面对面才更加真实，两人的眼神都紧紧的缠绕着对方，生怕夜色迷蒙将彼此分开。

她一边品啜着高脚杯里的白葡萄酒，一边听他讲自己过去的经历，她为他深深的着迷。

“姜姜～”她被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一看，是枚雅，只见她穿着一条深V吊带裙，如瀑布一般美丽的秀发披在盈盈一握的腰间，耳上坠着着精致的香奈儿耳饰，脖子上戴着一串颗颗饱满粒粒圆润的珍珠项链，手腕上戴着卡地亚最新款的手镯，还有一块红色的卡地亚蓝气球，指尖戴着一枚50分的钻戒。

赵姜和她相比，一个是皎洁素净的山谷幽兰，一个是馥郁华丽的蓝色妖姬。

“姜姜啊，这位是……？”她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一眼就认出了他放在旁边的手包是葆蝶家的，手腕上的表是伯爵的，身上的衣服是巴宝莉的男士经典款。

“这位是……骆先生。”赵姜中肯的介绍道。

“你可以叫我Bert。”他礼貌的点点头。

“哇哦～ 这个你常提起的骆先生啊，骆先生真的好有魅力哦。我们姜姜从来都不和男士在外面吃饭，也只有你这样的绅士她才会赴约呢。”枚雅拖着嗲嗲的港台腔，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眼里全是对他的崇拜，对赵姜的羡慕，看得他心里一惊，暗暗好奇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和赵姜相熟。

“好啦，不打扰你们啦，我男朋友还在等我呢。”说完她旁若无人的对赵姜使了个眼色，扭着腰往远处的另一张桌子走去。

他顺着她的背影看去，那边坐着一个45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二人举止亲昵，十分暧昧。

“好浓”他一边笑一边摇头。

“什么？”

“她身上的香水，真的有把我呛到。”他一边揉揉鼻子，一边回味那蓝色妖姬扭动起来的样子，不过在赵姜看来他只是在嫌恶枚雅的那股做作劲儿。

“她其实平时不是这样的，你不要介意啊。”

“你们是怎么会认识呢？”

“大学同学。”赵姜笑着说，她记忆中的枚雅确实不是这样的。

“她有在工作吗？”

“当然。她以前是空姐，现在是瑜伽教练。”

他点点头，目光从枚雅的方向收了回来，一边切牛排，一边玩味的问。

“她说的是真的吗？”

“啊？”赵姜不知道他问的是那一句，不过回想起枚雅刚刚说的，似乎每一句都是在给自己打助攻。

可是赵姜这算是块木头，她不仅没有抓住机会，反而将枚雅的一番好意白白浪费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聊着，基本上都是他在听她讲枚雅的事情。讲完之后，她发现氛围突然变了，她不知所措，也无计可施，只能提出先回去了。正在想要不要给枚雅打个招呼，发现她已经走了。

说起来，赵姜和Bert 的相识，也得益于枚雅，8月份的时候，她俩约在一家西餐厅吃饭，可枚雅却放了她鸽子。等她吃完去买单的时候，得知自己的单被朋友买了，她心想自己没有见到熟人，肯定是对方弄错了，跟服务员要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事后发现，确实是服务员弄错了，他看见自己的一位女客户在这里吃饭，就想主动帮她买单。服务员问桌号的时候，他随手指了一下赵姜坐的那个方向，服务员误认为就是赵姜。两个人因为这场小误会互相加了微信，越聊越投缘。

2.枚雅是赵姜的大学同学，相识已经十多年了，两个人大学时的关系就非常要好，好到内衣都能换着穿。当然，那时候的枚雅如山间百合一般纯洁，是个素面朝天活泼天真的女孩子。

她俩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一方面是因为性情相投，另一方面是家境也都差不多。

开学的时候，所有女孩子都有家长送，再不济也有学长或者男性朋友帮忙拿箱子，只有她俩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赵姜在报名处排队等待的时候，一个长相清秀穿着运动裤和白色帆布鞋的女孩子走过来，请求帮忙照看一下行李箱，她想去洗手间。后来两个人就聊了起来，发现二人都是音乐系的新生，于是结伴同行。

巧的是，她们的宿舍门对门，二人军训回来以后，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大学头两年里，二人一直形影不离。

到了大三，枚雅恋爱了，对方是学生会主席，这对郎才女貌的恋情也成了一段人尽皆知的佳话。她迅速的搬出校园和男友同居，而赵姜忙着兼职挣钱，忙着跑通告接商演。到了大四的时候，赵姜已经成了校园里小有名气的人，不是因为她专业能力强，而是她经常在校外演出，于是系里就流传出她被包养的流言。

她也不在乎，依然忙着挣钱。因为她家里很贫困，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向亲戚借的，她省吃俭用，从不参与同学聚会，逐渐成了一个活在流言之中的人。

而枚雅，她一心想着毕业以后就结婚，有一个自己的家。因为她的父亲是一个赌鬼，母亲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终于在她上大学的时候撑不住，跟父亲离婚了。她从小就厌恶那个家，痛恨自己有那样的父亲，她的学费和生活费是母亲在苦苦支撑，她想着毕业以后，她可以依靠自己的丈夫，母亲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大三的时候，赵姜因为忙着挣钱错过了考研，她一向不屑于和学校的老师同学处好关系，尽管家贫，尽管成绩总是排在年级前三，但她也从来没有获得过学校的助学金和奖学金。而家里强大的经济压力也迫使她不得不去挣钱，毕业季来临时，她毫不犹豫的走入了社会，她想凭借自己的经验和专业技能考进歌舞剧院，做一个演员。可是她落选了，没有老师举荐，没有人帮忙，她的落选是意料之中，但是小小年纪的她仿佛跌入谷底，非常绝望。

同样陷入绝望的，还有枚雅，她以为毕业之后迎接她的是婚礼，没想到却是分手。

两个伤心失意的人，一人拎着一瓶红酒，喝得酩酊大醉。哭过以后，二人都发誓要好好努力，可是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这时，赵姜在朋友圈看到航空公司招聘的公告。二人一起去报考，赵姜因为英语太差没有被选上。枚雅虽然选上了，但面对3万块钱的培训费，她流下了眼泪，因为她身上连3百块钱都没有了。

过了几天，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3万块钱，赵姜也没有问，直到现在赵姜也没有问过。

后来枚雅成了东方航空的空姐，而赵姜在原本的城市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此消磨在庸俗之中，当时的她仍然心怀理想，仍然斗志昂扬，她虽出身贫寒天赋不高，但骨子里从不肯服输，更不愿认命。

她决定来这座城市找方雨桃，找属于自己的生活。

3.2016年的夏天，枚雅已经在飞国际航班了，她的路线是飞往旧金山，她从旧金山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来找方雨桃，给赵姜带了香水、口红，并且宣布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她恋爱了。

她给赵姜看了对方的照片，是她们机组的机长，看起来非常稳重，有几分张涵宇的魅力。

当时方雨桃并不喜欢枚雅，但是枚雅不仅自己光顾她工作的服装店，还带了不少同事来光顾，二人逐渐也相熟起来。

第二年的某个春寒料峭的夜晚，赵姜在睡梦中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自称是警察，紧接着枚雅在电话里抽泣，随后又给了她一个酒店的地址。

赵姜意识到事态严重，赶紧找到方雨桃，希望李海也能一起去，可是李海说第二天要早起去工作不愿意起身，于是方雨桃只好自己陪着赵姜一起去了。

二人忐忑不安的来到了酒店，才走进大厅，就看见一个警察迎面走来。警察什么也没有说，面无表情的带她们上楼去见枚雅，她们被带到38楼的一个套房，枚雅穿戴整齐，看起来依然优雅体面，房间里空调开个很暖，但枚雅依然裹着一件外套，长裤下穿着一双白色拖鞋。

她脸上、脖子上，都是淤青，眼睛肿了一块，嘴角还有血，地毯上也有许多血，卫生间的玻璃碎了一块，垃圾桶里有许多染了血的纸巾。

“怎么回事啊？”赵姜非常心痛，一下子就哭出来了，方雨桃也是个心软的，三个人哭作一团，但是枚雅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警察催促她们快走，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他们也要回去休息了。

“你的鞋呢？”

“别找了，我……穿拖鞋就好。”枚雅咬着牙说。

她艰难的站起来，赵姜才知道，原来她的脚已经穿不了鞋了。

枚雅始终不肯说发生了什么，直到她被航空公司开除，赵姜才知道，原来那个机长一直隐婚，他老婆知道了他的事情，便以他的名义把枚雅约到了酒店。枚雅报了房号之后服务员说房主交代了直接带她上去，没想到进了房间之后，没有见到机长，只见到几个陌生的女人，她们一拥而上，将枚雅狠狠打了一顿。打完之后扬长而去，留下枚雅一个人躺在地毯上，鲜血直流。酒店的保洁发现房间门没有关好，这才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枚雅表示自己没事，酒店的损失自己赔偿，丝毫不提是谁打了她。

她当空姐还不到3年，工资大部分都拿给母亲还债了，虽然男朋友是机长，但是也只在过节的时候送了几套衣服，一个包，并没有花他的钱。所以她自己开支不小，根本没有积蓄。她骤然丢了工作，在赵姜的住处休养了半个月，就开始找工作。

面试了其他几家航空公司，都没有入选，后来才知道，那机长的老婆在背后操作。而机长只是换了一个航线，工作依旧。

那时候，枚雅暗暗发誓，从此不再爱任何人。

为了挣钱，她在夜场驻唱了小半年，她本是音乐系毕业，唱功和舞蹈的功底都还在，她知道在夜场里混不出什么名堂，挣够20万之后，及时抽身。

凭她在航空公司工作的经验，她了解有钱人的习惯和爱好，她去做了微整，学高尔夫，学游泳，学瑜伽，想尽一切办法出入高级酒店和星级餐厅。就在她把积蓄挥霍得所剩无几的时候，她邂逅了现在的男朋友，那个45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三 2020年 月寒亚岁风瑟瑟（12月）

1.转眼间，方雨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2个月了，但是她依然每天坚持上班，只是偷偷把高跟鞋换成了平底鞋。赵姜很担心她每天长时间站立会影响孩子的健康，可是她不敢让公司知道，怕因此丢了工作。

而李海，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枚雅自从知道方雨桃怀孕，就认定方雨桃是脑子打铁的笨蛋，必定要吃大亏上大当。她比赵姜更看不上李海，因为每次聚餐，李海从不主动买单，也不让方雨桃买单，他喜欢在枚雅或者赵姜买单之后，再提出AA制，可是她俩怎么会收方雨桃的钱呢。

而赵姜和Bert ，依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时而暧昧，时而疏淡。搅得赵姜的心每天七上八下的，她早就习惯了他的早安和晚安，他的音容笑貌全都深深刻在了自己的生活里，她的世界里全是他的影子。而他呢？她不知道，但心无时无刻不被他牵引，每天魂不守舍的盯着手机，等待他的消息，等到了就是一整天的幸福如意，等不到就是一整天的心烦意乱。

拿枚雅的话说，她这是遇到劫了。

按照枚雅的分析，他们的暧昧已经浓到化不开了，这个阶段，如果不能一气呵成，就只能半途而废，胎死腹中。他突然冷淡了下来，或许是他需要郑重的考虑两个人的关系，等他考虑清楚了，一定会主动的。

所以，她听从枚雅的指示，按捺住内心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的工作。等到他发来消息时再热情回复，奇怪的是，他说的最多的是“你最近很忙吗？”， “你最近好像很开心啊？”。

她想，或许是自己的淡然重新燃起了他的征服欲，果然主动提出周末一起晚餐。

不过，那天赵姜接了一个商业活动的演出，是上个月就定下来的。自从赵姜来到这座城市，一直以驻场演出为生，不过她自恃清高，不肯去夜场，也不肯接价格过高的活动，因为那些场合免不了要陪酒卖笑。她只在一些餐厅、琴行、正规的晚宴上弹奏、演唱，疫情爆发之前虽然收入不稳定，但每个月还能存下一点钱，她用那些钱给自己添置了首饰包包，过的还算不错。

疫情爆发之后，她的收入只能少了许多。她开始为自己的工作现状而感到忧心，有了找工作的想法。现在这个工作，多亏了枚雅，是她通过她男朋友的关系，帮赵姜争取到的。

那天的演出很晚才结束，他一直在宴会厅门口的沙发上等着，她弹奏结束以后，又弹唱了一首中文歌，他被她的优雅的琴音和歌声深深吸引，也被她空谷幽兰的气质所打动。

结束的时候已经9点了，她匆匆忙忙的从宴会厅跑出来，一脸愧疚的望着他，他确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依然宽慰她没有关系，还关心她是不是饿坏了。

她沉浸在与他重见的喜悦中，一点儿也不觉得饿。让他饿着肚子等了这么久，她心里又感动又愧疚。

下楼的时候，两人在电梯里被人群挤开了，赵姜和另一位男歌手聊了几句，对方提出加微信，她同意了。

她偷偷看向他，却见他平静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气息，他把脸别向另一边，撇着嘴一言不发。

赵姜不知道他是不是吃醋了，上车之后，赶紧解释和他今晚才认识，留了联系方式只是为了今后可以合作。

他淡淡的说： “不要紧啊，你们志同道合，多交流交流也很正常。”

“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没有啊。”

赵姜只能努力的解释以表示自己的衷心，后来两个人也没有去吃饭，他直接送她回家，然后走了。

赵姜的心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被甜意填满，一半被不安窜掇，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理解Bert的反应，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日子，一时间慌了神。她像一只得意忘形的蒲公英，飘在空中不知道该怎么落地，该落在哪里。

第二天，她听从枚雅的建议，决定对他有所行动。知道他忙着开会，便买了咖啡和零食送到公司楼下，他收到以后也非常开心。

赵姜虽然对他的所思所想捉摸不透，但也努力让自己平静，劝自己顺其自然。

她走在他公司门口的那条路上，想起一个月前的那天，他就是在这条路的地铁口等她，就是在这条路上并肩而行，就是在这条路上他们谈起了斯佳丽，谈起了爱情。

她意外的发现，梧桐树叶干枯而萧索，稀稀拉拉的挂在光秃秃的枝头，与初冬的风作最后的抗争，然而寒冬即将来临。

2. 12月21日，冬至，农历冬月初七。

赵姜迎来了她的28岁生日，以前的这一天，她们会相约一起去喝一杯。今年方雨桃怀孕了，她把两个姐妹约到自己的小出租屋一起涮火锅。

“哇～ 好香啊～”枚雅一进门就兴奋的叫了起来。

“桃桃，你怀孕了可别弄这些了，我来，我来～ ”看到方雨桃弯着腰趴在水池边切土豆，她一边出言制止，一边脱下羽绒服往沙发上扔。

这时候，枚雅突然被放在椅子上的蛋糕所吸引，那是一个非常精致漂亮的蛋糕，粉色的包装，附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To my love”。除了蛋糕，还有一大束殷红的粒粒硕大饱满的相思豆，插在一只普通的玻璃瓶里。

这是一间不到20平的小公寓，进门的左手边是洗手间和洗衣机，右边是灶台和洗手池。再往里走，墙角摆着一把椅子，赵姜用来放置物品，蛋糕和相思豆的花瓶就放在这里。椅子旁边有一张两座沙发，沙发前面摆着一个很矮的木头长桌，长桌下铺着地毯。沙发旁边是一张单人床，床尾放着一个衣柜，床的另一边挨着飘窗，上面铺着一张旧床单，放着一把尤克里里，和两大摞书。

这就是赵姜现在住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房租也不便宜，她现在的工资每个月只够交房租，生活全靠过去的积蓄维持着。

“哇塞～ 姜姜～ 这个蛋糕，可贵了吧。这是相思豆吧，真是太好看了！”枚雅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了，依然惊呆了双眼。

“他一大早亲自开车送来的，这些食材，也是他买来的。”赵姜红着脸道。

“危机解除了？”

“嗯哼。”

“恭喜恭喜，姜姜，我太羡慕你了，我家那位，从来没有这么有心。”枚雅一边哭天抢地的嘟囔，一边帮着雨桃切土豆。

“你就别不知足了，你现在住着豪宅，开车豪车，拿着爱马仕的包，还用得着羡慕我？ ”赵姜一边收拾食材，一边笑道。

“那都是我用尽全力去争取来的，他可没有骆先生这么用心。诶，那他有没有送你点其他的？ ”

“前几天他已经给了我生日礼物了。”

“是手表，首饰，还是包包？”

“都不是……”赵姜说完从衣柜里郑重地拿出一个硕大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定制的紫檀木琵琶，枚雅小心翼翼的抱在手里，弹拨了一段，她大学选修的是民乐，学过琵琶。她见这琵琶做工精良，琵琶声音穿透力强，高音区明亮而富有刚性，中音区柔和而有润音，低音区音质淳厚。她只在大学老师手里听过音质这么好的琵琶。

再细看，琵琶头部背面刻着一个“姜”字，身部背面刻着八个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诗经·卫风》，是为了赞美庄姜的美貌所作。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有一个姜字，曾拿这句诗调侃过她。

他们上个月以前去听民乐演奏的音乐会，她说起儿时的理想，想学琵琶。没想到，他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专门找人为她定制了一把琵琶。

“确实不错”，枚雅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人，还是琵琶。

突然又郑重地告诫她： “不过男人啊，到手之后就不一样了，还是得谨慎。在他送你更名贵的礼物之前，你可不能傻傻的被他给吃了啊。 ”

“ 这样不好吧，人家对姜姜已经够用心了。 ”雨桃难为情的说。

枚雅嘟了一下嘴，把脸埋进了火锅里。她不反驳雨桃的话，但是心里并不认可。

“他跟我说，现在也不能去国外，元旦假期想和我一起去云南，你们说，我要答应吗？”

“你这么爱他，他对你也这么用心，你们互相喜欢，当然可以去啊。”雨桃说。

“不过可不能就这样答应啊，得看他圣诞节会给你什么样的礼物。”枚雅立马制止。

“可是，他已经做了很多了……”方雨桃很不解。

于是，枚雅开始了她的一系列逻辑，那都是她从失败中总结起来的宝贵经验。听得两个人是目瞪口呆，没法接受，但是也没法反驳。

最后，还是赵姜提出切蛋糕，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和义愤填膺。

“祝姜姜生日快乐！”枚雅率先喊了起来。

“生日快乐！姜姜！”雨桃说。

“有你们陪着我，感觉真好！”赵姜看着眼前的蛋糕，想着送蛋糕的那个人，感觉自己被无限甜蜜、无限幸福、无限快乐所包围，她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她默默的许了一个愿：希望28岁的自己可以顺利步入婚姻殿堂，给他生一个孩子。

3.没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赵姜心里最期待的，其实是和Bert一起过。得知Bert出差去了，枚雅硬拉着她去参加一个生日晚宴。

这个晚宴的主人公叫白晓星，大家都叫她Polly 。她在市中心包下了一个酒吧，来了将近1百个人，其中有她的客户、朋友，也有像枚雅这种什么关系也没有的。枚雅并不在她的邀请之列，是自己上赶着凑上来的，为此她还贡献出了一支托人从法国带回来的潘海利根香水。

白晓星不在意这些东西，对枚雅这种靠男人上位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她不在乎来的人都有谁，只要他们都围绕着自己，她可以肆意散发自己的优越感和亲和力，就可以了。

白晓星的出身放在古代，那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名门望族，她一出生就有着无与伦比的优越条件。她的祖父是著名的外交官，伯父是政治界的风云人物，姑姑是文艺界的名人，父亲不愿从政也不愿从艺，改革开放后率先出国做起了生意，如今她父亲经营的企业已经是国际上数一数二、国内家喻户晓的大品牌。她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成长在富裕而舒适的环境，所以，她的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

如果她是仅仅只有优越感，即便她生得花容月貌也会令人感到疏离，受到周围人的嫉妒与诋毁。但偏偏她是那样的谦逊、随和，那样的完美，她的优越感并不是刻意挂在脸上的，而是她骨子里无法根除的。她穿着高级定制的连衣裙，戴着华贵又典雅时尚的珠宝，对每一个前来的朋友都低头表示“非常感谢你来，亲爱的，我太开心了”，尽管有些人她并不认识。

当她对赵姜说“亲爱的，我太开心了”时，赵姜差点以为她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她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的，太有亲和力了。

八点钟的时候，乐队开始演奏起了时下流行的摇滚乐，歌手和舞蹈演员们轮番上场，也有喜欢玩音乐的人跃跃欲试，大家唱的跳的都是摇滚或者爵士。

吧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鸡尾酒，卡座上放着精致的果盘、点心、威士忌、香槟，男男女女们聚在一起一边享用美味和美食，一边沉浸在现场的气氛中。只有赵姜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着，她的穿着和神态都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尽管人还在这里，思绪却已神游在外，她从来没有和心爱的人一起过过圣诞节，本来以为可以和Bert一起过，没想到他出差去了，脑子里一直晃着他的影子。

相反，枚雅在这里简直是如鱼得水，已经和那些拿着名牌包包、穿着晚礼服的女孩子们，以及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们，打得火热。

过了一会儿，现场的音乐突然切成了《生日歌》，闪烁的灯光突然暗了，只留了卡座和吧台的电子烛光。大家都知道，重要的环节到了，这时一束追光投到门口，纷纷把目光投向门。

灯光下缓缓走出一个身穿笔挺的西装的男人，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推着蛋糕缓缓走出来，脸上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他身高在185左右，身材保持得极好，灯光映衬得他的脸格外的好看，犹如韩剧里走出来的演员一般耀眼。

众人默契的把白晓星推了出来，白晓星满脸的惊喜和意外，因为他在电话里说，出差回不来，定好了蛋糕给她，没想到他会推着蛋糕出来。那是一个五层的城堡主题蛋糕，是她最喜欢的颜色，顶层做了一个立体的秋千，公主坐在秋千上，王子在秋千旁，恩爱的样子就如同他们此刻洋溢在脸上的一样。

大家都围在一起为白晓星祝贺，只有两个人默默的退到了角落。那就是赵姜和枚雅，当他推着蛋糕出现在灯光下时，她的心就被揪了起来，那束光像刀子一样剜进了她的心脏，她在那一瞬间被劈成了两半，她的灵魂在肆虐的悲伤里哀嚎，她的身体在黑暗中颤抖。

当他和白晓星拥抱在一起接吻，当白晓星向大家介绍说： “这是我的老公Bert。”，枚雅才认出来这个人是Bert，难怪觉得眼熟，她迅速来到赵姜身边，担心她做出不合时宜的行为。

刚开始她觉得是自己想错了，他们不可能是那样的关系，他说不定跟她只是玩玩，只是图她的家世和钱。直到听见白晓星的介绍，她才不得不跟自己妥协，不得不接受现实，原来他已经结婚了。

她全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寒气由四肢蔓延到大脑，她开始呼吸困难，她每看一眼心里都在流血，有一股气流在体内逆行，横冲直撞，撞得她胸口疼痛不已。

她按捺不住想冲上去问个清楚，枚雅将她死死抱住，不让她去。

“姜姜，忍一忍，你现在冲上去你会后悔的。”

“别冲动，姜姜，你会后悔的！”

那一刻，她踌躇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被眼前的一幕击垮了，心底的爱情像初春娇嫩的鲜花遇上大西洋的台风一般，被摧残得支离破碎。

她以为幸福的大门已经敞开，自己只需要勇敢地往前跨一步就可以了。她满心欢喜的期待着的幸福之门，在这一刻崩塌了，她被碎裂的碎石砸得头破血流。

耳边是枚雅不大却非常有力量的声音，心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击成碎片，被悲伤的洪流冲散，化作无声的悲哀，在空气里蔓延开来，逼得她无法呼吸。

四 2021年  梅傲冰雪腊冬凉（1月）

1.赵姜曾满心欢喜、日夜期盼的新年，在日夜煎熬中来了，她为此而痛心，却也只敢在无人的角落释放内心的哀恸。

在人前，她依然是那个大方又活泼的赵老师，在同事面前嬉笑，看起来非常正常，因为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脆弱。哪怕是对着枚雅和雨桃，她也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不过如果她们提到关于Bert的半个字，她的眼泪就会毫无预兆的汹涌而下，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冲散表面的平静。

而人后呢，她无时无刻不是以泪洗面的状态，地铁里哭，马路上哭，吃饭哭，睡觉哭，就连刷牙洗脸也在哭。她不停的问自己，难道我所期盼的爱情都是假的吗？难道他每日的嘘寒问暖都是假的吗？难道我注定要输了吗？她被内心深处那股强大的不可名状的力量所折磨，她分不清那悲痛的根源是自卑还是嫉妒，分不清……

她恍恍惚惚的守着手机，期盼着他的消息，可是他的消息来了，她又冷言冷语，反复几次之后，他不再每天给她发消息了。

她把决绝的话删了一次又一次，终究听从了枚雅的劝诫，也服从内心的欲望。那是她羞于启齿的思念和情欲，以及她从未察觉的又无比强烈的占有欲，她被心底的思念和情欲所折磨，甚至起了邪念，假如白晓星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那么他会是我的吧！白晓星，你怎么不去死！她被自己心底的念头吓了一跳，她彻底迷失了。甚至怪自己不该去白晓星的生日宴，那样或许还可以做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虽然傻，但是不至于像此刻这样痛苦。

那天晚上，她十分狼狈的被枚雅拖走了。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只留下一句“不去了”，就再也没有下文。

她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态度非常冷漠，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在对话。

对于她的转变，他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她是因为没有收到圣诞节礼物而不开心，试图用礼物来哄她开心，好像只能换来更加冷漠的态度。

他想要见见她，和她好好聊聊，她也不愿见他。

她的语气那么冷漠，态度那么敷衍，让他的心一下子感觉空落落的，他头一次碰这么大的钉子，每天两杯咖啡也提不起精神。

元旦假期来临，他只能把提前订好的酒店变成送给白晓星的一个惊喜。

说起来白晓星今年已经35岁了，但是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和28岁的赵姜差不多。她长发及腰，面容妍丽姣好，也是纤腰束素的美人。她很爱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皎洁，她性格也好，给了他极大的理解和自由。

他们的相识是极具故事性的，Bert是马来西亚华侨，祖辈是福建人，从小家境贫寒的他立志要出人头地，高中毕业之后辗转美国、法国、瑞士，在各国工作，后来又来到了中国。他祖辈曾是福建人，所以他对中国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决心留在这个国家。

常年在各国奔走游历，导致他有些超于同龄人的心智和眼界，而立之年已经对生活有自己独特的认知和见解了，但苦于没有出色的学历和家世，事业一直没有什么起色。

在他来中国后，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酒店做外宾接待，这份工作的收入不高而且没有什么前途，他决定离职，在中国来一场深度穷游，在一个小城的酒吧认识了白晓星，当时的白晓星刚刚从国外回来，刚好在那座小城旅行。两人被对方所吸引，又都有着国外生活的经历，可以说是很有共同话题，两人迅速展开了恋爱。

结婚倒是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两年左右，在白家父母的殷切希望下，他答应了婚事，因为跟白晓星相处，还算舒服，最最重要的，是白晓星背后的资源和人脉。

那时候，白晓星30岁，他32岁，正是踌躇满志，想要振翅欲飞的时候。婚后他立刻开始创业，虽不愿求助白家，但是白晓星的父亲明里暗里给了他很多资源和人脉，带他参加各种各样的局。不到一年，整个商业界都知道他是白家的女婿，生意做起来可谓是顺风顺水。

白晓星自己也颇为上进，帮助父母打理公司，一点儿也不逊色。

两个人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平时都是两个保姆轮流带。

白晓星感觉到老公最近状态有些不对，但是她也不能怀疑什么，毕竟她也不希望自己真的在他身上找到什么证据。她是个睿智聪慧的女人，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以立于不败之地。

节日过后，她还能收到Bert的消息，他依然像从前那样分享日常琐事。可是她的心生出了一道裂缝，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和他说话了。

赵姜在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煎熬，她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的脸，只觉得岁月蹉跎，人世沧桑，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希望。

她过去所受的伤害与苦难，都不比这次轻，但是这一次的感受却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糟糕。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耗费心神，直至最后的那一束光也完全磨灭。

是的，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因为他突然变得很忙很忙。有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说昨晚梦见她了，她说她也梦见了他。两个人同时梦见对方，这是多么巧的巧合啊，可是两个人的梦里都各有无奈和悲伤。

至此，他们都十分清楚，他们之间，再不复从前了。

赵姜以为，这是她命里的劫难。

2.与此同时，方雨桃的孩子没了。这件事要从她和李海的婚事说起。

李海一直没有合适的工作，方雨桃把自己辛苦存的所有积蓄都拿给了他，足足30万足够在县城付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的首付了。至于将来装修房子、孩子出生，都可以再想办法，一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她感到无比幸福。这钱她存的很不容易，因为她每个月都要给家里寄生活费，还有每年父亲治病的钱。她刚来的那几年，每个月寄给家里以后，只能吃馒头和泡面度日。后来做了店长，每个月才稍微好一些，她这些年从没吃过超过30块钱的饭，从没穿过超过200块钱的衣服，省吃俭用，只为将来买一套自己的房子。

她让李海先回去看房子，等她请好婚假，就回去办手续，领结婚证。没想到，等她回去之后，李海兴高采烈的带她去领了结婚证，两人的新婚之夜是在李海乡下的父母家里过的。第二天二人去买房子，李海却哭着告诉她钱已经没了。

这无疑是当头一棒，她差点晕厥，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听李海说完事情的原委，直接打了他一巴掌。李海的父母都是没有文化的农村人，尤其是李海母亲，是个远近驰名的泼辣货，看到儿媳打了自己的儿子，不由分说上去打了方雨桃三个大嘴巴，方雨桃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从土坝上直接滚下了水沟。

赵姜连夜坐飞机回去，又辗转高铁和大巴车，终于来到李海老家所在的县城。当她看到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的雨桃，万分痛心，她的泪水婆娑而下，但强忍着悲痛，看着脸色苍白得像个纸片人一样的雨桃，毫不顾忌的痛哭了起来。

“别告诉我妈”，这是方雨桃说的唯一一句话。

李海站在旁边一语不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他一句话也没说。

“雨桃，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她哽咽着说道，眼里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但眼角分明挂着泪珠。

方雨桃吃力的摇摇头，“别告诉我妈”。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从苍白的脸上滑落进衣领。

赵姜再也忍不住了，压抑已久的悲痛在这一刻爆发，她终于哭出了声音。尽管病房里还有很多其他病人和家属，尽管这个场合很不适合哭嚎，她不想控制了，她只想放声大哭一次。紧接着，雨桃也从抽泣变成了大哭，她心底的委屈和痛苦，在赵姜面前，再也无法掩藏。

李海默默地走出了病房，他也很自责。当初他带着雨桃的30万回来，一心听从雨桃的安排，准备去看房子。但是他母亲一直不喜欢方雨桃，认为方雨桃的父亲瘫痪在床会拖累自己的宝贝儿子，也嫌方雨桃存的钱少，付了首付之后还要装修、还贷款，但是看在她肚子里怀了自家的孙子，也没有办法。不过母亲的担忧提醒了李海，他决定把这30万拿去投资，堵一把，说不定能很快解决眼下的困难。可是没想到他被人给网络诈骗了，30万进去之后瞬间没了影儿。

方雨桃知道自己辛苦多年的积蓄没有了，一气之下打了他一耳光，结果被他母亲害得流产。此刻的她心里既有失去孩子的绝望，也有对李海的痛心，对李海家人的寒心。

赵姜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他们只是因为彩礼或者婚宴的问题发生了纠纷，只是指责李海不能保护好雨桃。

小产如坐月子，方雨桃在医院休养的时间里，李海每天都会从饭店买一些汤送去，不过雨桃一直没什么胃口，只有赵姜买的，她才会吃一些。好在赵姜的学校已经停课，她一直照顾着雨桃，从没见李海的母亲来看过自己的儿媳。

这件事终究没有瞒住雨桃的妈妈，她本来高高兴兴的来看亲家，结果却得知女儿流产了。她才50出头，但头发已经全白了，红着眼眶把雨桃接回了家。

赵姜看着雨桃妈妈苍老的身影，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临走的时候，雨桃妈妈拉着赵姜的手，强忍着眼泪说：好孩子，多谢你呀！

后来赵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恨当时没有把李海打一顿。

方雨桃把自己最好的年华给了他，把自己全部的积蓄给了他，可是李海却毁了这一切。他摧毁了雨桃的人生，也害她丢了工作。

领导得知方雨桃流产需要休养一个月，做了停薪留职的处理，但是新的店长已经到岗了，雨桃再回去也只能从店员做起了。

赵姜突然觉得自己经历的都不算什么，至少青春年华和金钱她都没有损失。可以想象方雨桃真的比自己坚强，她打心底里更加倾佩方雨桃。

五 2021 昨夜雪消风细细（2月）

1.春节将至，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赵姜在照顾雨桃的时候，也跟雨桃细数了自己心里的苦痛，雨桃说，无论如何都应该和他好好谈谈，当面问问他。

回来的那天，她给自己打满了气，加满了油，决定去找他，去告诉他：我非常想你，我非常爱你，我的世界里不能没有你。

如果他在白晓星和自己之间依然选择白晓星，她会支持他的。从情感的角度来说，就算他不爱白晓星也不可能舍弃女儿，毕竟骨肉亲情大于一切。从利益的角度来说，白晓星背后是半个商界，自己背后什么也没有。

她想清楚了，心里也坦然多了。

她穿了一件新买的红色羽绒服，戴着一对红玉耳环，又换了新的发型。她想美美的去见他，哪怕今后不能再见，也要把自己美丽的样子留在他的记忆里。

走出地铁口，看着熟悉的街道，三个月前他们曾在树影婆娑的阳光下并肩通行，曾在街对面的餐厅里一起用餐，想到当时的情景，想到那时他眼底的柔情和笑意，她心里既温暖又忧郁。

她来到他常去的咖啡厅，点了一杯他喜欢的咖啡，心里猜想着他见到她的样子，是惊喜多一些，还是感动多一些？毕竟两个人一个月没有见了，不知道他最近是不是很累，心情怎么样。

心里正想着，就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吗？他穿着黑色的羽绒外套，脸上洋溢着柔情的笑着，那笑容是她梦寐以求的，她终于见到了。她心里不厚道的燃起了一阵狂喜，恨不得冲上去抱住他，好好的倾吐一番心中的思念。

可是，他旁边为什么会有一个女孩子？他们有说有笑的，应该不是碰巧遇到的。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漂亮，个子小巧，腰肢纤细，白皙的面庞还有些婴儿肥，长着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她拿着一只香奈儿coco  handle，正漫不经心的听他说话，眼角眉梢皆杨着一丝淡淡的甜蜜。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安慰自己，应该是他的同事吧！

不过，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的头也在他胸口蹭着，他温柔的摩挲着她的头发，那宠溺的神情，她都不曾见过，这好像……不是……同事……

这个场面，犹如千刀万剐一般，把赵姜的心来来回回的揉搓撕扯，她的灵魂在那一刻死去，她的躯壳在那一刻腐烂，她的心情比上次在白晓星的生日宴上更加不堪。但是她哭不出来，她一点眼泪都没有，她显得比任何时候都平静。作者此刻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描述出赵姜在那一刻的心境。

她的希望又一次破灭，她的生命在那一刻死了一次又一次，人生最悲凉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却无能为力！

最后，在泠冽的寒风中，她意识到自己彻底失败了！

如果是白晓星，她心服口服，她愿意败给白晓星，可眼前这个女人，她凭什么！

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以为，他和白晓星结婚多年日久情淡，才会来追求自己。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和别人不同的，她以为他心里是在意她的。可是此刻，亲眼看到他和另一个女人亲亲我我，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两个人的肢体互动足以表明，他们早就已经睡过了，否则不会那么自然。

她突然有点同情白晓星，她前段时间还无比羡慕嫉妒恨的白晓星，此刻突然觉得，都是可怜人罢了！

她无法接受这样这样的现实，但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做出不得体的行为！

于是她强忍着悲恸转身，却被店员叫住：女士，您的加浓美式！

她瞥了一眼那杯打包好的美式，觉得那是一块滚烫的烙铁，她没有力量伸手去拿，他们越发走近，她就越感到呼吸不过来，只想赶紧离开。

“哈喽”他直直地盯着她。

他的双手垂了下来，怔怔的立着，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就那样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些什么，可她也只是毫无情绪的看着他。

这一次对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漫长，仿佛时间凝固了，耳畔是呼啸的寒风，急促的车辆，而眼前的景象却如梦境一般缥缈，特别不真实。

“好巧”他的语气非常自然，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瞳孔逐渐缩小。

然后他跟她挥手道别：“再见”

她平静的吐出两个字：再见。

心里却很清楚，他们再也不会再见了！

她没有拿那杯加浓的美式，转身走了，身后传来女孩子甜甜的声音“宝宝，不喝咖啡了吗？那我们吃饭饭去吧。”

赵姜拖着沉重的步子，想起三个月前，和他在这条路上并肩走着，当时她说：“走吧，咱们吃饭去。”突然觉得，恶心！

她神情恍惚的在马路上走着，心里无比的悲凉，脑子里不免都是他和她亲昵互动的样子，她很难受，却怎么哭不出来。

2.回到家，看到枚雅裹得严严实实的蹲在门口等着自己，旁边立着一只红色的大行李箱，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你等多久？怎么不打电话呢？”

“关机了。”枚雅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进门之后，赵姜把充电器找出来给她，然后拿出一个纸箱，把和Bert 相关的所有东西都装了起来。

“你干嘛？”

“扔了。”

枚雅大吃一惊，这些都是赵姜视若珍宝的东西，她一直说要留着做个纪念。

在枚雅的追问下，她把今天看到的简单的概述了一下，继续收拾东西。

再看到那把琵琶，像一把冰冷的尖刀，反复戳着她的心，鲜血直流，可是她哭不出来。

她静静地坐着，枚雅也不说话，两个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安静极了。

许久，枚雅打破了平静。

“姜姜，我可能，要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

赵姜这才意识到枚雅今天有些不对劲，赶紧问：“你们又吵架啦？”

以前枚雅经常会放一些东西在她这里，今天她自己心情也不好，一开始没有在意。

原来，前段时间季业成的老婆从澳大利亚回来了，他根本没有离婚，他老婆不仅把枚雅从家里赶了出来，还把她告上了法庭。这段时间她一直住酒店，可是他老婆每天都去酒店找她麻烦，她已经怕了，怕再换一家酒店还是会被她找到。

“这季业成太不是个东西了吧！当初哄着你骗着你，现在就不管你了！”赵姜忍不住骂道。

枚雅哭了，她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哭，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脑海中全是季业成的老婆指着鼻子骂她的场景，而季业成在一旁一言不发。她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多年的时光，多年的陪伴和情分，都是白费了。她想到自己已经快30岁了，她再也没有一个4年了，再也没有了！

枚雅现在的男朋友叫季业成，自己经营这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他人脉广，枚雅知道他有个在教育局工作的老同学，硬是软磨硬泡、撒泼打滚的求他去找这位老同学帮忙，赵姜才顺利得到现在这份工作。

赵姜见过几次季业成，感觉特别儒雅特别可靠。第一次见是2019年的夏天，她和枚雅旅行回来，他开车到机场来接她，顺便送赵姜回家。

两人一见面就亲昵的搂在一起，枚雅个子不算高挑，只能到他肩膀的位置，看着他吃力的弯下腰笑着配合枚雅，赵姜怎么看怎么别扭，只好转过脸去假装看不见。枚雅趁机旁若无人的吻了他，然后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拖着标准的港台腔开始了一系列的撒娇卖萌。

“成哥哥，你真好，这么晚还来接我们，姜姜一路上都在夸你呢，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不仅疼我，还这么有眼光有品味，挑的手表和衣服都特别好看。是吧，姜姜～”

赵姜被突如其来的一句给整懵了，一个劲的笑着点头，只见这位年过不惑之年的男人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沧桑的眼底浮现出羞赫与兴奋。

她还没想好怎么接，枚雅下一场甜蜜蜜的迷魂汤已经端到嘴边了。

“这几天没有你抱抱，人家晚上都睡不着…………”，然后踮起脚尖，把脸埋进他脖子里，窸窸窣窣说了一阵儿悄悄话。

回去的路上，赵姜坐在后排，看着他被枚雅逗得喜笑颜开的样子，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爱枚雅。

自从枚雅认识季业成之后，她把对他的崇拜和爱慕演得炉火纯青。她一边‘爱’他，一边努力做事业，她明白只有自己强大才是不败的王牌，男人终有一天会离开。

她潜心钻研瑜伽，成为了瑜伽教练。疫情之前，季业成为她投资了瑜伽馆，枚雅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虽然受疫情影响，她想过关掉瑜伽馆，但季业成依然支持她。

如今，枚雅与季业成相识4年，之前听说方雨桃怀孕，她也很想给他生一个孩子。她觉得能嫁给一个爱自己的男人，也不失为人生的美事。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赵姜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枚雅哭了，看到枚雅哭，自己终于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两个人一边流泪，一边互相安慰，互相打气，世事苍凉，好在还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一个可以慰藉心灵的去处。

几乎同一时期，命运的齿轮碾压在她们的身上，非常真实！凛冽的寒风在黑暗中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嘶心裂肺的哀鸣，却无济于事。

她看着远处冷峻而萧索的街灯，心里无限凄凉，回想与他相识以来，她曾怀着对未来的美妙幻想甜甜入睡，也曾因为他的只言片语而喜不自胜，全都在患得患失的忧郁中逐渐消淡，这一个月以来，她在无数个凄冷的寒夜里煎熬，无心睡眠，只能睁着双眼等待天亮。

“雨桃还回来吗？”枚雅问。

赵姜摇摇头，她想到雨桃那苍白又枯槁的脸庞，心里的悲凉又添了一层。

“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叹息，这一声叹息，不仅为雨桃，也为她们自己！

“什么时候开庭？”

枚雅没想到赵姜会问这个问题，心里又感动又心酸。

“什么时候开庭，我陪你去！”

“……呜…… 姜姜，前段时间我一直不敢跟你说，我担心你会看不起我，姜姜，你那么骄傲、那么清高的一个人，我以为我会失去你这个姐妹，我只有你了。”枚雅哽咽着说，她只有赵姜这一个朋友了。

这句话令赵姜无比痛心，因为不久前，雨桃也说过同样的话。她回想起雨桃那苍白干枯的脸庞，心里莫名的痛了一阵儿又一阵儿。

赵姜把枚雅抱在怀里，眼泪婆娑而下。

“我会陪你一起出庭。”

“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跟你说实话，我怕你会像别人那样看不起我、嫌弃我，当初去航空公司的3万块培训费，其实是……”

“枚雅，那些都不重要！”赵姜打断了她，因为她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她想起了十多年前，她和方雨桃曾经模仿着电视剧里的女主，对着月亮许愿：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那时候她们对未来的幻想非常模糊，以为生活就是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以为爱情就应该山崩地裂，以为人生就应该轰轰烈烈。可是长大了才发现，人生啊，真的和想象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