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谢柯不是为了谋生选择做一个养蜂人的。
他给工作了十余年的事务所递了辞呈,打包收拾了轻便的行李,没有向谁告别,踩着三轮车,凭着儿时的记忆,出发去一个少有人知的森林,做一个职业养蜂人。
家里人没有从事这行的,谢柯也从来没养过蜂子,但他从来不怀疑自己决定要做的事,这次也一样,他踩了好几天三轮车,还没发现森林,倒是想起来自己养蜂子还什么器物都没有。
谢柯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他想到什么才要做什么。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生随遇而安就好。
这性子说不上适不适合养蜂子,可能他是适合流浪的,适合居无定所的生活。
2.正是北半球高温难耐的时候,蝉鸣四起,赶了大半天的路,三轮车越来越难踩下去,谢柯索性不再前进,把车靠路沿树荫下停着,跑去小店买了几根盐水冰棍和一瓶冰汽水,就着自己备好的干粮,一口气解决了。
"真到了森林就没冰棍汽水了 。"他舔着嘴角,自言自语。
"嗡嗡嗡——"
谢柯察觉有什么声音在回应他。
"嗡嗡嗡——"
是几只蜜蜂正聚在一摊化掉的冰棍水上。
谢柯预感这离森林不远了。
森林里一定还有别的养蜂人。
他跑回小店,又买了一只盐水冰棍叼在嘴里,继续赶路。
3.快要天黑的时候,谢柯还是没能到达森林。他已经体力不支了,干粮也所剩无几。他后悔没在小店里多买些吃食备着,几口干粮嚼着嚼着人更饿了。他打算今晚就这样歇息了,就躺在三轮车的车厢,露天的通铺上。前几天他还可以住旅店,今天已经完全进入一个村落了。谢柯明白,森林一定不远了。风餐露宿的生活,是真的开始了。
4.再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很刺眼了,谢柯没有急着赶路,而是打算改造这辆三轮车,掉漆的上海凤凰。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坐上凤凰的时候,凤凰还是崭新的墨绿色,他一会坐在车厢,一会坐在边沿,一会站起来搂住父亲咯咯咯咯地笑。他想起父亲踩着三轮车驮着他去过小镇的好些地方,他想起小镇就是他曾经以为的全世界。
谢柯利用村落里废弃的木材,油纸布,以及随身携带的洋钉,铁锤,浆糊,在三轮车上搭建起一个小小屋,看起来还算美观稳固。他兴奋了一会,很快又沉默。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这算挽回童年还是摧毁童年。他心里硌得难受,在烈日下,对着三轮车发愣。
5.晒了没一会,谢柯已经吃不消了,起床干活到现在这个点还没吃什么,口干舌燥的难受。他重新跨上车,想快点到达森林,或许就可以饱餐一顿。
谢柯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片森林,想一次,就又长出一棵茂密的树。
森林,森林,森林——
森林——
他实在没法说服法自己继续前进,他选择背着森林的方向,拼命的蹬脚蹬子。
欲望的海市蜃楼就要吞没他了,他不能再靠近森林了,他要逃离,他要逃回他熟悉的生活。他原以为自己忍受不了的是一眼就能看见尽头的生活,然而,任何一种生活,都能看见尽头。不过是欲望驱使着他,靠近妄想,跌入妄想,看见妄想背后的日子,同样的单调乏味。
他想起露宿在三轮车上的夜晚,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夜空,不是他要的浪漫。他还是喜欢生命最初,在母亲腹中,拥挤的温暖。
谢柯不是适合流浪的人,他不是。体会过温暖,就没有放弃温暖的勇气和理由。自由是网,是有漏洞的枷锁,人们总以为自己将要获得自由,却只是被自由捆绑的更紧。
6.谢柯还没有真的成为一个养蜂人,就结束了养蜂子,甚至,他还没有养蜂子的器物。
他拆掉了小小屋,踏着上海凤凰,踏回自己的生活的舒适圈。他还是无趣的谢柯,无趣的中年男人。
好在他已经甘于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