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买的靴子,不知是受潮了还是质量问题,穿在脚上,脚底的那层软皮老是掉渣,在柜子翻出母亲给我们一家四口做的鞋垫,看见那一袋子密密麻麻的针线,我又想起那个坐在阳台上,一边唱着戏,一边做针线的老母亲。
小妹经常说,父母偏心,把好的基因都遗传给了我,他们三个都没有。她所谓的遗传基因其实就是母亲身上具备的艺术细胞和父亲身上的坚韧毅力。父母的其他优良基因我觉得他们更多一些。
是的,我也觉得自己身上的艺术细胞源自于母亲。母亲爱绣花,以前家里所有枕头、沙发盖布上的花都是她亲手绣的,年轻时母亲没有花样,每次她走在路上,但凡看见行人留下的脚印,有她喜欢的图样,她就会蹲下默默地画在心里,回家后就用一针一针的绣了出来。后来我长大了,母亲发现我爱画画,如果看见那家晒得被子上的有好看花纹,就让我替她画出来,大多都是一些牡丹、月季、梅花、竹子一类的图案,还有一些蛤蟆、猪、蛇等动物图案是绣在孩子的肚兜上的,说是可以辟邪。有段时间我也受了影响,买了绣花针线、撑子等,跟着母亲学各种针线技巧,绣了一段时间,可能觉得那是小女人做的,就放弃了。母亲爱唱戏,也通戏文,每天做饭洗衣的时候,我就能听见她小声的在唱戏,之所以小声,一是怕影响我们学习,二是还保留着大家闺秀的羞涩。其实当时我根本就无心学习,心绪早就随着母亲的唱腔飞到戏台之上了。晚上躺在蚊帐里,母亲拿着竹扇边给我们扇凉,边讲着那些戏文,我记得有《三娘教子》、《五典坡》、《周仁回府》、《屠夫状元》、《火焰驹》等等,都是一些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的传统经典戏文。她有时也讲一些类似于《聊斋志异》的鬼故事,姐姐和妹妹胆小不敢听,我是经常被那些狐妖、蛇精之类所吸引,经常问东问西的,不停的央求母亲继续讲。
母亲身上具备所有传统女性的美好品质,勤劳善良、节俭持家、聪明贤惠、宽容大度等等。她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和父亲一起撑起了这个家,赡养双方老人,接济兄弟姐妹,帮助邻里乡亲。要强的个性也不知道是她的优点还是缺点,我总觉得她一辈子都是在苦着自己,把所有好的都让我们享受。
母亲的智商特别高,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账算特别清,出去买菜比菜贩子算的都快。我经常开玩笑的说:唉!你要是能读书,现在肯定是高级会计师。就我们家那点经济来源,被母亲打理的井井有条,我们家不是很宽裕,我们姊妹吃的穿的虽然不算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的,连院子里的人都经常羡慕。每年大年初一,最早来家里拜年的是楼下的邻居大妈,他们家也是四个孩子,长我们几岁,家庭负担都是一样的。他们家经常一到月底就揭不开锅了,就来我们家借钱或粮票。后来他们孩子大了都工作了,日子能好一些,但大妈一直没有忘记母亲在艰难时期对他们家的帮助。还有以前和我们在筒子楼住的四五家邻居,他们要是外出办事,母亲就把那些孩子招呼到我们家吃饭。当然,这些都是从她口里省出来的,小时候的家里有两个放馍的篮子,一个放的是白面馍,一个放的是黑面馍,白面馍是给父亲和我们吃的,黑面馍是母亲吃的。有次母亲在吃白面馍,我竟然童言无忌地说:妈,你咋还吃白面馍,母亲无奈的笑着。为了补贴家用,母亲干了一辈子临时的锅炉工,利用假期去工地拉沙子,搬砖,还带着我们在汽车站卖雪糕。只要能赚钱,她什么苦都能吃。
那些年,村里的人每次进城都要在我们家逗留片刻,不论他们来的是不是饭点,母亲都要给他们做饭,后来年纪大了,就差我们去食堂给乡亲买饭。我们倒不是舍不得,就是嫌麻烦。经常不情愿的埋怨她:人家都说吃过饭了,就十几公里的距离,哪能就饿着了。母亲说:来家都是客,肯定要好茶好烟好饭的招呼着。再说,将来我还是要回村里去的。
不写了,再写我就泪流成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