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话真有道理,古人云:姜是老的辣。
那女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旁边三两个看热闹的也迅速后撤。我这锤子还没举稳,你狼哭鬼叫的跑啥!
我一手抓着锤子,一手拣回那块塑料布,摊开,摆好,然后用微微发抖却依然抓紧锤子的手抱住自己,站在那。
我妈捧着袋豆浆回来了,还有两个油炸糕。原来,我妈去给我买早饭了。
我用胳膊夹着锤子,边吃早饭边注意旁边的动静,平安无事。我妈开始往那块大塑料布上一双一双摆鞋。
吃完早饭,市场也慢慢的热闹起来了。我负责找鞋号,顺便记各种款式都什么价格。
渴了去旁边借住的人家院子里去压井水,中午饿了,租借给我们房子的人家已经煮好一大锅大碴粥,黄瓜,水萝卜,小白菜,都洗好了摆在炕桌上,谁有空谁就去吃。
到晚上,人流散去,收好货,装上车。吃晚饭前,我妈教我用新压出的井水,拍洗胳膊和脸上大片的红。
近的地方通常当天往返,如果日子连着,又顺道,就会连续奔向下一个村子。三天五天回一次家,天天在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我开始有点喜欢这工作了。赶集这事还是挺有趣的,虽然艰苦,也得其乐。
春天,万物萌发,不象冬天那么冻人,天也亮的早些。起早坐上车,一车人,一个挨一个蒸馒头似的挤坐在成堆的货上,蒙着同一张超大的塑料布象移动的蔬菜大棚。
如果往远去,二点左右上车,都齐刷刷一个靠一个肩膀上睡觉。睡到站,五六点钟下车,占位,吃饭,摆摊,卖货,下午四五点村里人就陆续散了,收摊。
然后,大家伙洗脸洗手,洗去一天的灰土,露出原本的肤色,换件干净舒服的衣服,三三两两挤在农村的土坑上,吃晚饭,侃大山,打扑克。
我喜欢去看看院子里的鸡鸭兔子狗,喜欢看门口的果树开始发芽,喜欢摆弄那些老式摇把子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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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四点左右天就亮了,若是去近处,刚好这个时间上车。多半就不睡了,听女人们闲聊些家长里短,听男人们扯些有的没的。
六点左右下车,占位,吃饭,摆摊,卖货。然后,四五点钟收摊,上车,回家。
我喜欢在上车回家前,若有山,去踩踩,若有水,去看看。小山上的草,悄悄的长。小河里的水,潺潺的流。
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一路上满眼的丰收,扑鼻的芳香。黄澄澄的玉米,金灿烂的麦穗,一垛垛的黄豆,偶尔飘到身上的落叶。
我喜欢收了摊,吃过饭之后,趴在院墙上,去看那满树的红绿相间,满地满眼的一片金黄。
冬天,最难过。一车人,头上顶着两个用军用布连在一起的棉门帘防寒。仍然很冷。
一次远途,两点上车,三点半,车坏在了半路上。我被冻醒了,应急手电照着眼毛眉毛胡子都被冻了厚厚一层冰碴的司机,在那又搓手又跺脚的叹气,我说:刘叔,你也上来挤挤吧。
刘叔苦笑一下,说:我上国道上去,看看能不能拦着车。
灭着火的车不再发出难闻的黑烟,也不再有节奏的抖。四下一片漆黑,冷空气仿佛抱团变成冰刀子扎着我,我咬牙挺着,直到我被冻僵,冻的全身失去知觉。
我害怕了,眼泪流下来,我觉得张嘴说话都成了困难:妈,我动不了了。
我甚至不敢流太多眼泪,怕因此而增加些许的消耗。
大家都说:快搓搓。搓手。
我妈一声不吭,默默搂过冻僵的我,摘下大大的军用手套,搓我的脸,搓我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等到一辆车,虽然他也没有我们需要的修车工具,但这辆车跟我们同路,只找了跟绳子,就拖上我们,一起上路了。
经过那一次,每天起床穿戴披挂时我特听话,我妈说的对:穿多了可以往下脱,穿少了不挨冻么!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仿佛流水无声。
十几岁的我,从没想过以后。当时就觉得,这么多难忍难抗的苦,我都接着,这不挺好么。
我不知道是否因为命运另有安排,或是因为我选择错误。17岁的那个夏天,我以特别的方式告别了我的赶集生涯。
那天,特别热,我们去的是一个没有市场的小乡,摊位就摆在最宽的那条路上,没什么人,没什么事,我妈让我找个凉快地方呆会去。
我守着一个老式的摇把井,呆坐许久。最后,我借来个碗,用那摇把井摇摇晃晃地打上来半桶水,喝了一碗,透心凉。
又舀了一碗,想给我妈送去。太阳明晃晃的耀眼,我盯着手里的水碗,走出院子,看到我妈在那开始收拾,准备收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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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在呼喊中醒来,抬起手却没有了碗,我被左右两边的人七手八脚的架起来,大伙都喊我,让我走两步。
一步,没迈成,我又往下倒。我妈来了,慌慌张张的问我怎么了。我哪知道怎么了,我咬着嘴唇,不想喊疼,眼泪唰唰往下掉。
我被抬上车,一路颠簸,我咬紧嘴唇。三个半小时,回到县医院,确诊为粉碎性骨折且胫骨严重错位。
大家纷纷把兜里的大票往出掏,要替我先凑个住院押金,却迟迟不见我妈回来。我在三楼,同车的阿姨在二楼找到正挨个屋找姑娘的我妈,她已经懵了。
大夫来了,劝我妈给我放个钢板:否则,将来很可能跛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