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刚毕业的我,被单位分配到了油田基层工作。在和无数劳动者近距离接触、多次野外锻炼的过程中,我逐渐适应了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堂课——劳动,也亲身体会了劳动对我的非凡意义以及不可磨灭的影响力。
与所有出力气干活的人一样,冯队长是石油工人当中普通又特殊的一员。在冯队长的身上,我看到了身先士卒、我看到了兢兢业业、我还看到了对工作的热情甚至激情。这似乎与他50多岁的高龄、两耳边鬓白的头发、黝黑的皮肤以及纵横沟壑的皱纹不符,但冯队长就是这样一个人。
冯队长不是我见过干活最出色的,但却是我见过干活最卖力的。只要是工作中分内的活,他总是悄无声息地扑在最前面,任何需要上手的工作,他总是忘我地连手套也没戴就上去操作一通。因此几乎每次干完活冯队长的手就被漆黑的油污以及土黄土黄的灰尘糊满,完全没有任何血色,好似一对肮脏的枯树枝。有时,他的双手又如同一对有力的钳子,拧起螺母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他总是要使出浑身的力量来干活,以至于上每个螺母都要发出轻微的挣命的喘息声,好像要将螺丝与螺母焊接在一起方肯罢休。在冯队长眼里,劳作就是要全身心投入,只有当手头的劳作稍微告一段落后,才静下心来坐在一边,抓紧时间与几个工友过一阵烟瘾,唠两句闲话。
其实,劳动者们很少有这样年龄大干活卖力又一丝不苟的人,冯队长的特殊使初来乍到的我猛然一惊,霎时间强化了我脑海中对劳动者的尊重以及敬佩之情。身边师傅们的劳作行为也一直给我起着表率作用,让我必须认真面对劳动,也让我按图索骥学会了如何去劳动。
夏日正午的太阳往往是最毒辣的,热浪滚滚袭面而来,在这个时候干体力活是一天当中最苦的,需要有一定的勇气和毅力,也能将劳动者们的辛苦体现得淋漓精致。工人们弓着腰身在紧张地工作,豆大的汗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滴滴落下,然而没有人舍得挤出宝贵的几秒钟抹一把满面的汗水。即使汗如雨下、即使臂膀如同灌了铅似的沉重,也要以任务为先,在活没有撂下之前就没有喘气的机会。如果要对此情此景赋诗一句,那么“足蒸署土气,呗灼炎天光”最贴切最真实,石油工人们的努力也要像粮食一样“粒粒皆辛苦”啊!
作为初来者,我站在旁边一面帮忙一面观察学习,为师傅们的窘状颇有点担心,不知道面前的一幕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样?同时,也作为学徒,师傅们走过的路我一定会接着走下去。在一次劳动中,汗水如同细线顺我的着面颊滴落,可当时却空不出一只手来揩一把汗。突然几颗调皮的汗珠子钻进了我的眼睛里,顿时间两眼又涩又辣,然而只忙着手中的活,顾不得脸面,辛辣的滋味立刻逼得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在手中的工作即将结束,才使我结束了这场闹剧。高温下劳作不仅满头大汗,也让人汗流浃背,记得一次中午我作业完坐在房檐下休息,整个背心完全湿透,甚至可以拧出汗水。但我不觉得工作辛苦也并不后悔我当初的选择,懵懂中心想也许这就是劳动者吧。
余师傅是教我电脑的操作员,他的工作不像其他工人们在骄阳下卖苦卖力,但是和电脑机械之间有着复杂的联系。他经常教育我:“填表填数据一定要细心,一个数字填不对就弄下很多麻烦,你上次填错了一个坐标,人家油田一个电话就打来了……”每当这时我就嘴上连声应着,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学好电脑操作。可学会一门技术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每次我遇到难题或者忘记了师傅教过的东西,余师傅总是不厌其烦地教导着,解答着,生怕我记不住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余师傅也是有孩子的人了,他教导我的方式类似家教但又不是,每当这时我就感到师徒之间的关系是紧密而又微妙的,也许这就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吧。电脑操作之余,他常常拿着抹布将操作台和仪表等细心擦拭过一遍,虽然仪器老旧,看起来依然整洁如新;即使经常跑野外,操作间内也是焕然一新。
劳动时间久了,工人们对各自的仪器也有了感情。就像余师傅爱惜操作仪表一样,司机师傅们也将大车视为生活中平常的一部分。偶尔将大车开出去清洗一下,或者带着毛刷和抹布打扫车内环境,这都是常有的事。
《平凡的世界》里说过:劳动工人们的业余话题便是女人。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工人们体力劳作强度大,每当歇息下来就试图找点乐子玩,你开开我的玩笑,我摸摸你的底细。要是在野外便将痰液像子弹一样从嘴里飞出去,要么干脆找个人少的地方去解决小便,然后再走回人堆里说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变得像他们一样“合群”,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大部分劳动者都是如此。但愿我不会。
师傅带徒弟是工人之间的普遍现象,为的是技术上的传承和人力资源上的衔接,然后徒弟就要顶替师傅的位置,扛起任务的大梁,再带属于自己的徒弟,如此往复循环。一次大队开会,本来住院的冯队长坚持出席,他坐在我旁边,我看他左手隐约带着蓝色手环(标示腕带)。会议结束后,我与冯队长相跟着走出来,互相聊了几句,接着他似乎因为住院联想起了以后的事,便喃喃地对我说:“你在队里干个几年仪器什么的都熟悉了,我也马上要退休了,你余师傅是肯定不当队长,你再干两年就准备接替我的位置。”说完语重心长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凝视了我几秒钟。我低声地应了一声,也许是因为底气不足。我知道自己工作几年会熟悉队里的活,但队长的职责对我来说可能还是过早,在此之前我也不曾想过要当队长。
我在心里感谢冯队长的好意,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也许这也是命运的一部分,但无论如何,我迟早都会顶替师傅们的职责,成为一名称职尽责的光荣劳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