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自己掏了钱,去村子的卫生院买了药,卫生院的工作人员态度不太好,问我怎么了,要什么药。
我怎么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药,摸了摸肚子,被踹的地方还疼,仔细一摸,好像全身都疼。
“跟人打架了,全身都疼。”
她瞅了我一眼,嘴角一丝嘲笑,原来面前的女孩是个小太妹。无法阻止她对我恶意的揣测,像她们这种拿着稳定工资化着精致的妆的漂亮姑娘,哪里会祝福我健康成长。旁人的事都是故事。
她把药往桌子上一扔,“22块钱。”她的蔑视、高傲让我觉得比挨打还耻辱。
哪里有办法讨所有人喜欢,后来的他跟她如出一辙。
想用睡眠来治疗所有的疼痛,哥哥的梦想是保护身边所有人,看来不过是撒了天大的谎。
你跟旁人说说自己吧,我才好打听啊。
早上是被一阵吵闹声叫醒的,浑浑噩噩的我睁开眼,赤裸裸的疼痛刺激了大脑,脑袋晕眩,晃个不停。仔细听是奶奶在门外拍门,“吴是暖,起床了,起床了。”“今天我和你小叔小婶都有事要离开家,今天晚上你去给两个哥哥做饭。”“听到了吗?”
我喘不上来气,凭什么让我去给你两个孙子做饭,他们是你的宝贝,我挺着一身伤也不见你给我做过一顿饭。我不想搭理她,继续装睡,可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嚷嚷得整个村子都听见了。她从来都只会逼我做坏人,打开门,看着她的眼睛说,“做梦。”她见我鼻青脸肿的样也没多问,边走边抱怨,“女孩长大了不中留。”
那一秒最伤我的不是她冷漠的态度而是她迂腐落后的思想,我也算得上你的直系亲属不是,原来那血都白淌了。
把门从里锁上,裹上被子继续睡觉,太阳照亮整间房子的时候我睡不下去了。妈妈已经把早饭做好,凉了。吃过饭,我瘸着脚去井边打水,两个小孩,学前班模样,一只水桶放在他们身边,两个人一人拿着一只水瓢舀水,明明舀起来的是满的,倒进水桶时又掉了一半。
我在一旁看了半天,他们终于好了。
“姐姐,我给你打。”小孩眨着大大的眼睛,纯真得无法拒绝。我打开壶盖,竟然他们觉得好玩,就给他们打。
“姐姐,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名字啊?”我顺着他的话。
“杨希初。”
“嗯。”
“就是杨希初的杨,杨希初的希,杨希初的初。”他认真地看着我,“跟我读哦,我读一个你念一个。”
我被他小大人的模样唬住了,“杨”,“杨”,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觉得有点好笑。
“希”,“希”。
“初”,“初”。
看着壶已经满了,我立马盖上盖就要走,他问,“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时日久远,那般情境得他满怀童稚的温柔对待,抵过成人后满是心机利用的退让和漠然,这也是我一直想回家乡教书的重要原因。
打完水,喂完我,喂完猪,打开电视从频道1调到频道48,再从48 频道调到1频道,看《宝莲灯》,喜欢周芷若的心狠手辣却无法喜欢丁香的刁蛮自私。中午阳光洒进走廊的时候,也坐在走廊上晒晒太阳,脚丫子被晒的暖暖的。远处的山披着墨绿,风吹着衣服,衣架撞在墙上却让心平静,睡一觉醒来,天际中央的云和风一起飘走了,我好像跟大自然对话妥协了。哎,该做饭了。
“阿是,在家吗?”是忆景,我探出走廊。
“忆景,我在家。”心花怒放啊。
“我今天晚上跟你睡哦,你妈去别的村喝喜酒了。”
“好啊。”
忆景是下晚自习后来的,“忆景,你要吃饭吗。”
“我在家吃过了。”
“你没吃过我做的饭。”
“真的很饱了,再吃就没法睡觉了。”
我们追完今晚最后一集《又见一帘幽梦》,第一次看到那么大尺度的新婚之夜,立马把电视机关了,准备上床睡觉。
“今晚,我们去晒坪睡好不好。”盖着被子看冬夜的星星真的很好玩。
“好啊。”
两个人铺好了席子,铺上被褥,把被子狠狠甩上去,哈哈哈,我要做一个美梦。
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忆景,今天好玩吗?”
“嗯,我被老师骂了。” “哪个老师,为什么要骂你。”
“数学老师,今天我在他的课上写别的作业,他很生气,站在我面前大吼,不要在我的课上写别的作业,你就这么忙吗,你忙还是我忙啊!”忆景学着数学老师说话,语气里满是愤怒,但是她的难受和尴尬写满了整张脸,很委屈吧。
“以后我们遇见他再也不跟他打招呼了。就翻着鼻孔走过去,用表情告诉他,我就是不喜欢你。”我们要用阿Q精神默默抵抗,自己开心就好。
“忆景,流星哎。”
“快许愿。”忆景闭上眼睛。“你不许吗?”
“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我们永远不要长大,不要去遇见新的人,不要去远的地方,就在这里,就与这样的人情世故打交道,在这样的山水里休养生息,大家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们不长大,爸爸妈妈却老了啊。”
“是哦,他们也不会变老就好了。可是也不能让他们照顾我们一辈子。”留住时间这回事,真的难以实现。
“阿是,你看,觉不觉得星星多得就要砸进眼睛里了。”
“对啊,越仔细看星星就越多,不是一颗一颗,而是一串一串的。”想要把整片星空都看透,眼睛却不知不觉生涩了。
“忆景,其实好冷。”只好把头塞进被子里。
“学校下个星期有演讲比赛,你去试试啊。”忆景的声音轻轻飘入耳朵。
“不去,我不敢。”
“你试试,第一名有50元的奖金哦。”
“啊,主题是什么,我要参加。”50块差不多是妈妈在工地两天的工钱,解决了多大的生计问题啊,成不成功都要去试试。
“好困,睡了,”好吧,晚安。
闭上眼睛,眼皮重重地合上,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有那么多的美丽的梦,当故事失去美梦,美梦失去线索,而我们失去联络。
半夜冻成狗后,乖乖滚回了房间。
早上醒来头疼的厉害,昨天看星星被冻坏了,我轻轻移过去,用额头碰了她的额头,忆景烧得更厉害,“忆景,不起床吗,要迟到了。”“起来吃药就去上课。”“起来吃药,不舒服就别去上课了。”她还是起不来,“我把药放在床头了,我去给你请假。”
穿好鞋,随便擦了把脸,开始了如同万里长征的艰难路程。
路过那家小卖部一大群人蹲在路口抽烟,男的女的,好像都在看我,加快了脚步,心紧张得怦怦直跳,拖着腿往前走。
“喂,瘸子。”有人在后头喊。
顶着头皮继续走。
“傻子。”
继续走。
“疯子。”
“聋子。”
走到校门口,好长的路。我低着头,发现自己的脸因为耻辱感而红了,我要摆出清高自傲不与他们计较的模样,才可以与他们厘清瓜葛。我并不是因为怕他们那群瘪三。
抬头看见金靳在前面走来,这是发生那事后第一次与他打照面,本可以擦肩而过,他不轻不重说了一句,“死猪。”
“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低等动物。”我说,“你是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低等动物。”忆景说我骂人不带脏字也可以很脏。以后你金靳甩我一巴掌,我会掌你左右脸,你丫再赏姨妈巾,我会让你吃屎。
我不会再忍你。他没有说话,我不笃定他的沉默是不是下一场暴风雨的前奏,那时候的我的确想过跟他同归于尽,真真不成熟,却是歇斯底里的反抗。
我们之间的恩怨在他一手策划的校园暴力里悄无声息。
再一次回到学校是一周之后,我和忆景开始了与之前平静愉快的“快走”生活,奔波在家与学校之间,给各自的同学带早餐,帮同学交话费(那时在固定的营业点交话费),阿进偶尔也会拜托我带点家里的好吃的给他吃,生活如我所愿,归于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