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诀》导读:大青山莽莽风骨,狼烟腾历历青春。这是一部反映内蒙古人民铁血抗战的长篇巨著,这是一部诠释和平、反对战争永恒人性的声音乐章。激烈的人性碰撞,缠绵的异域恋情,吟青诀、唱河山,奏响了大青山英雄儿女的抗日赞歌。
长篇抗日小说《青诀》连载
作者:田彬
第三章
“玉龙——玉龙——”李管家边大声喊叫,边绕着杜府的大院东张西望。他路过了兵营房、长工房、草料房,又绕过了五百间马厩和能存放一千驮货物的库房,都没有找见玉龙,只好又跑到了杜老爷住的花园宅区乱喊,结果惊动了杜逵老爷。
杜老爷长袍马褂,拄个文明棍子,黑瓜壳帽子歪扣在脑壳左边,墨镜把他干瘦的头衬托得像一颗骷髅。他把文明棍举起来,大声责问:“大喊大叫干什么?”
李管家嘴唇子哆嗦了几下,没敢吱声。
杜老爷问:“是不是太太又找牛玉龙?”
李管家点点头。
杜老爷把拐棍“嗵”地戳在地上,地上扬起了一片尘土,愤愤然道:“你要找到他,立即禀告我!”
杜老爷说完,口气虽硬,但显得无可奈何地走了。
这方圆几百公里的草原都是杜老爷的牧场,他以养马为主,兼搞牛羊皮毛交易。家财万贯,财粗势大。一个排的家兵护家看院,长工短汉上百号,忙时上到几百。这么威风的杜老爷在太太面前却像只缩头的乌龟,毫无办法。
十年前,杜老爷的第一任太太也就是艳秋的妈妈死了。死后不到一个月,杜老爷就娶回了一位名叫白平鸽的太太。这白太太不仅姓白,皮肤也白洁光滑,爱穿洁白如雪的旗袍和短裙,短裙下露出的大腿,也白嫩得透明。杜老爷比白太太年长二十岁,加之太太骄横霸气,特别在房事问题上不在一个档次,所以倍加惧内。爱听房的长工们经常窥见杜老爷跪在白太太面前乞讨:“太太,我实在对不起你了,你饶了我吧!”
白太太常常伸出白嫩嫩的腿,用脚趾头点着杜老爷的脑门子骂:“好啊,你娶回我来,每天就这么对付我,你让我守活寡呀?”
头些年,杜老爷还保持着尊严。随着他年事渐高,白太太却进入了如狼似虎的年龄。他让步了。杜家大院长工短汉上百,只要不为人知,默许太太选个意中情郎。白太太在此事上向来不讲客气,首选就是刚才那个李管家。李管家威猛过人,力大无比,是杜府的大拿。白太太本来指望他身体强壮,也好弥补杜老爷之不足,哪知这没福气的家伙不敢接近太太,怕杜老爷崩了他脑瓜。好不容易被太太鼓起了勇气,却被院外杜老爷一声咳嗽吓得从炕上跌到了地下,从此闪了身子,再怎么引诱安抚刺激摆弄,那个家伙都麻木不仁,无动于衷。李管家成了没有阉割的太监。
李管家不能再干此事,便成了白太太一笔亏欠,愿为白太太物色情种,干起皮条勾当。自然,他的收入远远超过了当管家的进饷。
白太太尝了不少男人的滋味后,便又看中了到这儿打工的牛玉龙。李管家已暗示了玉龙几次,玉龙总是笑笑,说:“知道了。”
玉龙知道白太太是一只常年发情的母狗,可杜老爷对自己一向器重,且有许多恩典,咋能办这种欺负老爷的损德事情。再说,白太太比自己大十多岁,浓施粉黛,描眉画唇,远看像狐,近看似妖,他压根儿反感。更主要的是,自从杜老爷的女儿艳秋从省城回来,抓着自己不放松,不是赛马,就是钓鱼,要不就缠着说些他听不懂的洋话,他开始爱上了这个城里长大的“洋妞”。不过,他不敢得罪这只母狗,自己的饭碗就在人家手里端着,一不高兴,自己就得饿着肚皮滚回牛家村去。前一段,李管家对玉龙下了最后通牒:“你别不识抬举!嫩鸡老鸡都是鸡,再说白太太也不是那种咬不动的鸡,你让人家三四次白等?真要寻倒霉?”
“今晚一定去。”玉龙总算答应了。
玉龙找见了一个叫小萝头的家兵,这是玉龙的好友。他拽着他到了一个僻静处,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
星星缀满了天的时候,玉龙按照预约走到白太太的窗前,冲地踮了一脚,白太太的门便“吱”地拉了个缝。他侧身挤了进去,屋里黑咕隆咚。还没定脚,就被两只胳膊挟住了脖子,一只热乎乎的舌头就在他脸上乱撩起来。
“哎呀,太太,放开我!”
小萝头在窗外听到了玉龙的声音,突然大声喊起来:“玉龙——玉龙——排长查哨,到处找你!”
白太太被窗外喊叫吓了一跳,急忙松手,玉龙趁机脱身而逃,总算应付过了这一次。
对于太太和玉龙的绯闻,杜老爷已有耳风,他承认自己伺候不了太太,也理解她能接纳一两个壮汉的行为,可怎么能搞得沸沸扬扬,人人议论呢?一个自己从半路收留回来的下人,抢了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尊严、权威、脸面都往哪儿搁?麻雀夺了老鹰的窝巢,以后如何在下人面前露脸?他不能容忍。几次要把玉龙脱光了衣裳,用水鞭抽打,然后逐出杜府。可这么做,不正证明外面的传言是事实了吗?这等于宣布了自己的家庭丑事。杜老爷这么一想就忍了,可他憎恨死了这小子。
刚才,李管家说太太又到处找玉龙,杜老爷回了上房,气得两腿一蹬,躺在了床上大喘。他狠下了决心:一定要把牛玉龙除掉。他所考虑的是用什么方式除掉他。如果把他逐出杜家,太太肯定不会答应。如今的白太太已不是以前的白太太了,她在杜家已掌握了半拉江山。一旦她翻了盘子,府内就不会平静。他真有点为难。
李管家迈进了上房,和杜老爷报告说:“老爷,牛玉龙又和小姐骑马去了。”
杜老爷“腾”地坐起来,惊异地问:“什么?莫非他们经常出去?”
李管家说:“啊呀——老爷,自从小姐从省城回来,他们就经常相跟着出去。”
“这是真的?”杜老爷感到自己孤陋寡闻。
“老爷,我哪敢胡说!”李管家说,“您要不信,亲自去看看,现在,他俩正在眼镜湖呢。”
杜老爷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的心绪又翻腾起来。
自打女儿从省城回来,整天不思学业,惆怅沮丧,有时还暴躁不安,脸上很少展过笑容。杜老爷几次打问情由,女儿都摇头不答,回避躲闪。杜老爷想:女儿大了,许是在省城里失恋了才这么伤感。这么久了,没见她有回省城读书的打算,不如给她寻个人家。
自从杜老爷和范家镇范老爷买卖往来后,觉得这正是一家门当户对的人家。范老爷有个儿子叫范君义,也在省城里念书,和女儿从身份上也能般配,所以他打发媒人去范家镇求婚。范老爷也觉得是门好亲,二话没说,立即拍板定亲,并当即给了一千块“定亲”大洋。
这件事杜老爷还没来得及和女儿说,本打算她心绪好转时再告诉她,不曾想又让这个牛玉龙先发制了人。他立即下了地,和李管家说:“走,到眼镜湖去!”李管家把气昏了头的老爷按在床上,说:“您去干什么?您不看小姐,每天愁眉苦脸,神魂不安,难得她能高兴一会儿,打扰她干什么呀?”
“李管家,你马上把这小子赶出杜家大院!”
李管家给杜老爷倒了杯热水,慢慢劝慰说:“老爷您先别动气,有些事咱再琢磨琢磨。您看,咱们的护院家兵又跑了三个,听说从山西过来一股八路军部队,是打日本人的,他们都投靠八路军去了。现在人手本来就少,加上日本商人那批货物,不论白天黑夜都得加岗把守,半月前,要不是把守严密,不让干豌豆抢了吗?这批货要是有个闪失,怕是咱杜家无法交代日本人的。您听说了吗?日本人已经打到省城了,正向大青山以北进发。再说咱们还收取人家一天二十块大洋的保管费呢!”
杜老爷又霍地坐起来,大声说:“李管家,这事我说了算,没有家兵多花几个钱出去雇佣,决不能再让这个混蛋留在我杜家!”
李管家理解杜老爷心思。玉龙和白太太这事他最清楚,玉龙是冤枉的,但此话如何启口?他有心留下玉龙,是感到这家伙有胆子,是块料,杜家留住他,以后必有大用。还有,他在家兵中有威信,一旦他走了,家兵队伍就不好稳定。但杜老爷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只好唯唯诺诺地问:“这个月官饷咋发?”
“还给他发官饷?明天扫地出门!”杜老爷还在发雷霆。
此时白太太进来了。她见杜老爷火成这样,问李管家:“什么事惹老爷生气了?”
杜老爷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此时也不惧怕太太生气,说:“明天我要让牛玉龙这小子滚出去!”
白太太忽然哈哈大笑,一拍大腿道:“啊呀——老爷,你早该如此了!这个人每天投机取巧,尽玩嘴皮子,留在杜家,迟早是一害!依我看不要等明天了,现在就把他赶出去!”
白太太说完,扬长而去了。她的态度倒使杜老爷意外。这说明玉龙并非与太太有染。他反倒冷静下来,思考了良久对李管家说:“官饷发了吧,三两天打发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