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在路旁散步时,抬头间偶然望见远远地竟有几个小红灯笼垂在叶间,凑近一瞧,原来是一树石榴花。我满心惊疑,又顾不得手忙脚乱,带着十分地欢喜去看那“万绿丛中一点红”了。
雨过才晴,殷红的花瓣上还留有几珠水滴,想必是姑娘昨夜的遗泪了。六片花瓣轻轻翻起,像是妇人摇曳的裙摆,轻纱叠绸,细腻柔滑;又似红鲤摆动的鱼尾,与阳光互相挑逗。花朵随风微起涟漪,又乘着阳光漾开,连空气里也氤氲着灵动的火光,缥缈而梦幻,总令人疑心是天上的火烧云。
我常常想,是怎样的一双巧手,才能雕出这红玛瑙的酒杯,还给它倒满了金色的琼浆?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诚然,榴花的红是明丽的、鲜艳的,红得耀眼、红得纯粹、红得深邃、红得通透。跳跃的火焰在枝间盛放,虽是星火,却有燃尽这天地的气势,也无怪乎郭沫若先生称赞她为“夏天的心脏”了。
然而我却以为,榴花应是夏日的眼眸,清澈而炽热,蓬勃而向上。只一眼,风情万种;只一眼,百黛失色。夏日的生机与热情,仿佛真的透过榴花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眸传达出来,意切而情深。世间的花儿在炙烤下早已花容失色,唯有榴花与阳光相映成趣。她不在意他人拜倒的目光,不在乎他人指点的蜚语,她要拥抱太阳,敞开胸怀迎接光明与炎海的洗礼。那种旺盛的纯洁的,鲜活的平静的,燃烧着的又流淌着的生命力,任谁也感到一种难言的震撼。因而那一抹炽热中,应当还饱含着对生命无尽的热情。
路旁的行人熙熙攘攘,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掀起漫天沙尘。然而我没有看到榴花的花瓣上落着一丝灰土,却也不觉榴花显得格格不入。她似与周身的嘈杂融为一体,但如流水般的喧扰,经过她身旁时却惊不起半点波澜。这真是一种独特且迷人的气质,融于世俗却不流于世俗,不拒凡尘却也不染凡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千年之前的罗敷一般令人心动,为这索然无味的生活平添一份欣喜。
榴花不像莲花般冰清玉洁,也不似梨花般清纯可爱,榴花的美是成熟的美。我想那应是优雅知性的贵妇人,她大抵有着明艳动人的容颜,有着真挚热烈的情感,有着高傲温柔的性格,让人不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没想到,最普通、最简单的绿叶红花,在石榴花身上却不落大红大绿的俗气,倒有种“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的独特韵味。啊呀,我又怎能说尽她的美呢?
是温软的暖玉,只一眼便痴了。
是浓郁的烈酒,只一闻就醉了。
是梦中的倾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