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红尘闲云 闲云醉语
第十遇见
（一）猪的伙伴，未必是猪
现在科学家的理论认为整个宇宙是十一维的，人类的认知能力只能理解到三维。
我的世界是十方式的，思维方式亦然。
很多朋友对自己前生前世的经历有着浓厚的兴趣，尽管他们并不明确，何以如此关心未知的以往。
我曾遇到一只刚刚吃饱肚子的猪，趴在干净的柴草上晒太阳。
看着它那享受的样子，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能够静静地享受猪生的猪，该有几分智慧吧？”
不曾想，那猪慢慢地睁开眼睛，瞟了我一眼，哼唧道：“不好好做你的人，猜我们猪的心事干吗？你又不是猪，如何懂得猪生？”
打出上面这些文字，我是想说：有时，我也似猪，贪图享乐又故作深沉的猪。
你和猪做伙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你身材瘦小、寡言少语又特别喜欢独处。你时常一个人躲到某个角落里，嘀嘀咕咕地自得其乐，也时常孜孜不倦地盯着草虫，和它们一起“迁徙”，和它们一起“翻山越岭”，然后咧开嘴巴，望着天空傻笑。有些人认为你的智力有问题，有些人猜测说，或许你在前世里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所以这辈子像个傻瓜。为此，你成了你父母的心病，也成了你们家族的隐痛。
你的父亲母亲时常因为找不到你而向家丁大发雷霆，家丁们则哭丧着脸说，你像泥鳅一样油滑，别说藏到哪里都不容易找到，就是找到了也难以把你捉回来。他们向你的父母保证，不论你藏在哪里都绝对安全，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卸下脑袋以谢罪。
你的父亲怒了，一脚踹翻家丁，大吼道：“你们的脑袋值几个钱？比得了少爷的命吗？”
其实，家丁们知道你在猪舍里，和大大小小的猪们在一起，只是不愿意告诉你的父母。他们对你说，之所以宁可忍受打骂也不出卖你，一是怕你挨板子，一是怕你失去你心中的乐园。他们说，在你们这个富足的大家族里，他们只是家丁，没有地位、没有钱财，甚至没有话语权，但他们是真正理解你并爱护你的人。
你是去年，也就是五岁的时候因为一只初生的小猪而喜欢上猪舍的。从那以后，猪舍成了你的乐园，猪们成了你的好伙伴。你时常混在猪堆儿里，搂着小猪的脖子，和它们一起晒太阳，或者和它们一起睡大觉。
为了让你舒服一些，家丁们总是把猪舍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时常用艾草香薰一下，以确保猪舍内外空气清新。有时，他们也坐在猪舍外和你聊天，问你一些问题。比如，你为什么喜欢和猪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也是一头猪？
你把头枕在猪的脖颈上，抚摸着猪的肚皮，心满意足地说，和猪们在一起，你不需要读书、学习，不需要看人的脸色，不需要说谎做假，也不需要有后顾之忧。
听了你的话，家丁们面面相觑，连连摇头。你身下的猪好似对你的话很不满意，它们先是不耐烦地“哼哼”一阵，继而拼命地摆了摆屁股、拱了拱猪嘴，把你甩到了一边。从此，你和猪们友好相处的日子结束了，猪们不再欢迎你光临猪舍，更不欢迎你留在其中。为了将你驱逐出去，它们欢蹦乱跳地大吵大闹，它们用嘴巴拱翻了猪舍的门，拱塌了猪舍，它们跑到庭院中，将庭院里的物品撞得一塌糊涂。
这下子，你们家大大小小的成员知道了你和猪们的交情，你的父母和祖父、祖母也知道了你把猪舍当作行馆驿站的事情。这样的结果直接导致了家丁们被死命地抽打，猪舍被拆除，猪们被意外地宰杀，你则被关在柴草房里，过着生不如猪的生活。他们是想用这样的方法唤醒你，让你振作起来，远离猪样的生活。可是，你不但没有被唤醒，反而更加像猪了。你像猪一样吃东西，像猪一样睡觉，甚至像猪一样“哼哼”和尖叫。
后来，人们都说，你们家是大户人家，每年都要杀不少猪、宰不少牛羊，你是遭到了猪妖的报复，被它上了身。为了帮你驱逐身上的猪妖，你的祖父请来了法师，让他做法。
法师刚刚摆好法阵，不等大念咒语，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缓缓地从柴草堆里爬了起来，给法师鞠了个躬，慢条斯理地说：“法师，莫劳心费神地做法事了。哪里有什么猪妖上身？如果猪都能修炼成妖，这世上还能有人吗？您带我走吧！我早就盼着这样一天了。”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法师释怀而笑。
法师拉过你的衣袖，一边为你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遭遇刀俎是猪的宿命，猪的伙伴却未必是猪啊。”
当天，法师当众收你为徒并带走了你，让六七岁的你开始了修行之路。临别，法师对你的家人说：“你们家的福人来了，又走了。今后的日子，你们一家大小要多多保重，以德保身，尤其要预防火患。”
转夜，一场雷雨突袭而来，你们家的仓库和粮囤因被火球打中而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夜之间，你们家的家业化成了灰烬，你的家也由富贵人家变成了一无所有的难民之家。
有人说你傻人傻福，你祖父、父亲还有家人是奸商贱命。法师则说，缘来缘去，全在一念，福来福去，福去福来。
后来的事实证明，法师说对了全部，福来福去，福去福来。人们说对了一半，你是傻人傻福，你的家人不但不是奸商贱命，反而是苦尽甘再来。
（二）看不见的轮回
如果前世的漏洞全部留在过去，如果前世的智慧能如数带到此生，人生该有多么美满!
可惜，似乎是注定了，人生难以美满。
“轮回”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谁真正理解它的存在并对它充满敬畏？
自然，总有一些人满怀敬畏地活着。他们敬畏生死，也敬畏轮回。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的“敬畏”，有多少源于懂得？又有多少源于恐惧？
源于懂得而心怀敬畏，是自性，是智慧。
源于恐惧而心怀敬畏，这是对自性的亵渎，也是对生命的戕害。
和猪们做伙伴，继而跟着法师出家修行那一世，你和你们家的猪都在传说中成了智者。
有人说，你们家的猪肯定是神猪，它们知道灾祸即将来临，为了保护你才把你驱逐出境。
有人说，少时的你肯定是神童，和神猪们做朋友只是为了吸引法师前来接你。
也有人说，出家后的你修为了得却闭口不语，这绝对是为了预防泄露天机。
法师曾问过你，为什么要和猪们做伙伴，怎么看待你们家那夜的火灾及后来免于刀俎灾祸之事。
你说，猪们懒到了极致，不会伤害谁，也不会想着伤害谁。和它们在一起，你感到很踏实。
对于你们家那夜的火灾及后来免于刀俎之灾两件事，你没有任何看法。
你说，不管是天意还是巧合，猪们救了你和你们全家，心怀感激就是了，无须再三思量。
法师轻叹一声，道：“你果然是为了逃避世俗之累才跟着我来修行的。”
听罢法师的叹息，你问道：“师父，弟子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
法师再叹，道：“难得你也会有一问。你要知道，大智若愚和懒散若猪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你满不在乎地说：“师父，我前世肯定当过猪，所以我觉得猪特别亲切，觉得猪的生活特别惬意。”
法师摇头，道：“当过猪就不会觉得猪的生活惬意了。你见过哪个身心舒畅的人，整天混吃等死？”
你心有不服，小声嘀咕道：“您又不是猪，如何懂得猪生？”
法师心生悲伤，幽幽地说：“你所懂得的‘猪生’，只不过是你的人生。”
你所懂得的‘猪生’，只不过是你的人生。
法师这句话，囊括了世间诸多道理。可惜，直到法师离世后，你才慢慢地懂得其中的一二。
法师离世前，平静地对你说：“若有来世，好自为之。莫再惰怠，不可羡猪。”
法师离世后，你坐卧不安，寝食难安，直接从一只满足的猪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你开始回忆法师的言谈举止，开始回味他说过的话，开始静下心来思考。
后来，你开始怀疑，是法师带着你修行了这么多年，还是他陪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猪。
你百思不得其解，故而郁郁寡欢，生命力便在这样的状态下燃烧殆尽。
你英年早逝，但你并不后悔。
于你而言，这一世的修行生活，可谓美满。
你虽懒得思考每一篇经文有着怎样的奥义，但还是于日积月累中背下了好多篇章。
临辞世前，你步履蹒跚地来到法师的墓前，痛彻心扉地说：“师父，若有来世，您还教我。”
（三）缘，妙不可言
有些缘，果真妙不可言。
不知道是法师难舍前缘，还是你声声的呼唤唤醒了他前世的记忆，那个风轻云淡的午后，你们遇见了彼此。
法师仍然是法师，他抖动衣袖，对你说：“生则生，死则死，生死之间，生死无限。”
你不再是修而无果的出家人，你是一个浪荡的书生。你回应道：“生死无限。生则生，死则死。”
法师满怀悲怆，低沉地说：“生生世世，你或懒于猪，或散于沙，何时是醒？”
听罢此言，你悲喜交加，猛地抓住法师，惊问：“师父，可是您于梦中多次如此教化我？”
法师浅笑，道：“生生世世，过了就过了。哪里记得孰是孰非？哪里知道你是谁？我是谁？”
你且惊且喜地说：“法师，我日日有梦，梦梦不离法师与我。那法师正是这样日日对我说，并时时劝我勤勉而行。”
法师说：“你生是你生，我生是我生，猪生是猪生。你生非我生，我生非猪生？我缘何劝你？”
你霍地觉得，眼前情境乃前世所经历过，此番对话乃前世私语过。
于是，你大惊失色地行大礼，毕恭毕敬地说：“法师，不论是否有前缘，此生，您为我师，是我父母。”
法师大笑，道：“缘，妙不可言。如果不让你遇到此时的我，你何以生死不惧？心中何以只有你和我？”
你深知法师之意，也深谢命运的恩宠，可你仍然难逃怠惰之命。
你张狂地对法师说：“缘，妙不可言。若此生不醒，愿生生相遇。”
果真，你生生不醒，你和法师亦生生相逢。
末世之前，你再一次与法师萍水相逢。你问法师：“师父，我之死穴在哪里？”
法师忧伤地说：“累生累世，你智慧如斯，惰怠如斯，你之死穴，在猪舍里。”
你对法师深信不疑，再一次钻进猪舍，与猪为伍，体会猪生， 体会自己的生命。
（四）一步之遥，生世无补
第二次钻进猪舍与猪为伍，是你生命历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第一次与猪为伍，你是懒得参与世俗间的任何事，把猪当作定心丸，把猪舍当成避风港。
第二次与猪为伍，你是觉得法师和猪都似你的老相识，都是你的好朋友。
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加之法师的那句话，促使你破天荒地跑到附近村庄里的杨员外家。
听说你在门外求见，老员外及家人都又惊又喜，恨不得举家出来迎接。
尤其是老员外的宝贝女儿，一边用衣袖遮掩羞红了的脸，一边对她的父亲母亲说，她去备上好的茶。
话说这杨员外的女儿珠儿，生得美丽端庄，又知书达理，善做女红，还颇有几分英气。
早在两年前，珠儿刚刚听人家说起你时便在心中种下了小秘密，有朝一日要嫁给你。
人们口中的你英俊、有才气、不畏强权、不仰仗父母的财势，正是可珠儿心意的男子。
珠儿一家人前呼后拥地把你让进厅堂，敬上他们家里最好的茶，又敬上水果和干果。
待你坐得四平八稳，茶也喝了几口，杨员外才恭敬地问：“公子，您下客寒舍，该是有所见教吧？”
你站起身，给杨员外施了个礼，说道：“前辈，切不可如此抬举，晚辈担当不得。”
你又看了眼在座的人，直言道：“我想请前辈帮我一个忙，允我在这里叨扰几天。”
杨员外一家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你这“叨扰”是何含意。
你开门见山，把与老法师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有老法师对你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们听。
末了，你说：“我想在贵府当几天猪倌儿，一边喂猪一边观察它们的习性。”
杨员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惊惶失措地说：“公子乃贵家贵子，老夫岂敢让您当猪倌儿呢！”
你解释再三，再三解释，说这件事是你们之间的秘密，切不可向你的父母家人及外人透露半点风声。
杨员外还是连连摆手，大呼：“不妥，不妥。这事要是让外人知道，我哪里还有颜面做人！”
就在两相僵持之时，珠儿端着一壶水踏进厅堂。
她来到你的面前，端端正正地站定，大大方方地上下打量你，然后，开口问话。
她问：“公子，您方才所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
你面向珠儿，连声道：“是，是！说来惭愧，我总觉得我与猪们是有一些渊源的。”
“那，那位法师呢？公子何以相依他的话？”珠儿再问。
你长叹一声：“鄙人不才，本不敢高攀法师，可偏偏觉得我与他似曾相识，仿佛他是我前世父母。”
珠儿抿嘴儿一笑，对她的父亲母亲说：“父母大人，既然公子苦苦相求，我们何不成全他呢？”
杨员外看出了女儿的心思，连忙和杨夫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思量片刻后，勉强答应了你的请求。
你连忙施礼，感谢杨员外的成全。
杨员外早已满头的汗珠。他一边擦汗，一边叮嘱大家道：“公子到寒舍养猪之事，切不可对外泄露半言。”
你每天上午到杨员外家，坐在猪舍外盯着猪们看，其他时间则如往常一样在自家读闲书，喝闲茶，下闲棋。
杨员外早已关照了下人，随你如何观察，切不可让你真正喂猪、打扫猪舍。
珠儿则时常备了茶水、吃食，陪你在猪舍外观察猪们。
有时，你一时兴起，还会和珠儿唱和诗赋，两个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转眼间，你在杨员外家“养猪”已有十几日，观察猪的耐心越来越小，有所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这一天，你送杨员外及家人一大堆礼物以感谢他们的支持，然后宣布，即日结束养猪的试验。
杨员外一家颇感意外，连忙说，如果哪里照顾不周，还请你多多包涵。
你说，他们如待上宾一样待你，没有半点不周。是自己觉得累了，养猪不好玩，所以决定结束试验。
珠儿向前一步，大声说道：“公子，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对这里就没有半点留恋吗？”
你一脸无辜地说：“我来贵府叨扰多日，心中不安，所以置办了厚礼，表示感谢和歉意。”
你继续说：“小姐，我这人呢，最怕麻烦，最怕累。您看那些猪们又脏又累，怎么可能和我有渊源？”
你又说：“我不明白小姐想表达什么。我不是猪啊，怎么可能懂得猪生？所以，我必须结束试验了。”
杨员外一家人再一次面面相觑，再一次哑口无言，连忙寒暄着送走了你。
你果真是风流才子，来不牵去不挂，走了就走了，很久都没有再登杨员外家的门。
你不知道，外面就你每日到杨员外家报到一事，演绎出了无数个版本，直到捣毁了珠儿的名节。
杨员外一家人为人忠厚，爱才如己，没有就此事找你发半句的牢骚，更没有到你们家府上去讨个说法。
你到死都不知道，那珠儿小姐被你无意中羞辱之后，毒火攻心，得了严重的心病。
她临死前，虚弱地对她的父母说：“父亲母亲，公子，他，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像猪。”
她又恳求父母，道：“你们若是疼爱女儿，一定不要难为公子，不要让他知道，我念着他，恨着他。”
珠儿走了，念着你，恨着你。
听说珠儿走了以后，你跑到杨员外家，哭得惊天动地。
你说，如果珠儿能够活得久一些，你一定会告诉她，她叫珠儿，肯定和你有缘。
你还跑到珠儿的野坟前，对她说你对不起她，对她说，她对不起你。
你说，如果有来世，一定和珠儿做最好的兄弟，一起吟诗作赋，下棋，养猪。
咳，谁能知晓，你们还会不会有来世，还会不会相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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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红尘闲云，传统作家，热爱生命哲学，著有《溯源》第一部、第二部，《醒园幽音》，《醒园深处》。
一个温暖又鲜活，静净又有趣的人，一个向往美好，追求智慧的人。
闲云说，
人活着要「怀着审美的意愿面对世上的一切，怀着感恩的心回报所有」，她坚信，「心怀美好必将与美好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