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篇文章的内容基本可以有一个我目前的家庭轮廓,一个奶奶,一个妈妈,一个婶婶,一个我,一个弟弟。
如果把男性比作阳性,女性比作阴性,我的家庭就是典型的“阴性家庭”。而这个“阴性家庭”的前身却又是典型的“阳性家庭”。
爷爷在世的时候,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爷爷一人说了算,奶奶除了偶尔拌嘴和决定饭菜的种类以外,几乎只享有建议权。不光小家如此,在整个家族里也是这样。
在每个的“阳性家庭”时刻,最让我觉得折磨的就是充斥了心眼鼻口的大男子主义,而我又恰巧是同辈中的老大,不知道是我自恋还是敏感,我总觉得在家里每个人都盯着我,夸我优秀,让我快长大,给我带来了莫名巨大的压力。
东北的人家总喜欢聚众饮酒,大吃大喝,热闹的日子才叫红红火火。有酒必有局,有局必有人,人在江湖在,江湖自有规矩,哪怕一个小县城里小小的家族也不例外。
敬酒,表态,感谢,提酒,最后推杯换盏。人非要喝得五迷三道,才会把一肚子的精神垃圾都吐出来,然后隔天再伴着宿醉后悔。我这一家族的男人,恰恰都是酒仙。
起初有父亲在,大部分不用孩子出现的场合都不需要我出现。父亲的性格就是典型的混世魔王,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任性的人了,闯了祸,大不了磕头认错也要闯,说错话,自扇耳光也要说。所以跟家族里的关系有一种偶尔会吵架,但是人人都喜欢的奇妙羁绊。毕竟所有中国人都喜欢既象征正义又象征自由的“反英雄”。
父亲也是他同辈中的老大,凭着他左右逢源又傲气外露的性格,很长一段时间都扮演着中流砥柱的角色,爷爷因为爸爸的骄纵经常吵架闹掰,但尽管这样,爷爷始终长了一个偏心眼,把好东西都给爸爸,而对孝顺的叔总是一副你本该如此的神态。后来意外来临,父亲先一步走了,明显可以感觉到有段时间爷爷甚至不愿清醒,爷爷家也变成了家居饭馆,几乎每天都来人,每天都醉酒,醉酒后大哭。
后来人们渐渐走出阴霾,欢聚依然不断,我家总是人声鼎沸的。每到这个时候,喝到尽兴他们总会把我从角落揪出来,让我说几句漂亮话,敬敬酒,说我妈自己带我不容易,说我优秀,说我要做男子汉,说我要撑起这个小家。
这对当时的我而言,其实是个很大的压力,加上我内向敏感的性格,再加上青春期的叛逆,爸爸走后的三年大概是我心里最黑暗的三年,抑郁症焦虑症并发,这黑暗也一直影响到现在的我,尽管现在我已经百炼成钢,骨子里依然少不了几分怯懦。
父亲的离世让我们这个母子二人的家庭也从某种意义上变成了“阴性家庭”。从前,父亲说让我提前上小学我就去了,说让我上哪个初中也去了,初中毕业我竟然有了第一次做主的机会,选择去哪个高中。尽管也没什么好的选项,因为家里就只有两个高中,一个好一点,一个差一点,而我中考成绩并没有很低,刚好能考上好高中。说是自己做决定,其实是给我自己安慰,高中之前我甚至没自己买过衣服。
因为家里长期是父亲说了算,母亲又怕自己的决定耽误我的前程,很多事情突然我都可以参与讨论了。母亲的工作,我往后的打算,等等,不像从前几乎只聊家长里短和电视节目。但是两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在一起讨论问题,结局只有两个,吵一个没意义的架,或者陷入莫名的沉默。
那大概有一两年的时间,我觉得生活给我莫大的陌生感,没有生动的气息,了无生趣大概是这段时间最好的梗概了。就在这段时间我每天都疯狂地写日记来宣泄情绪,为了剥离现实,我在脑袋里创造了很多个世界和角色,大多数时候一言不发,那我就是在自我世界里快活。
这些直到我上大学认识了新的人并一步步走向社会才慢慢释放自己。我与母亲性格相同,同样的不会表达不会开导,母亲最多就是用佛教理念来引导我,心烦就念佛号,不开心就念佛号,对于跟她并不是同一信仰的我来说,无异于“多喝热水”的关心。好在只有我们母子二人,这种阴性家庭关系并没有带来太大的麻烦,并且随着我离家在外,影响也逐渐变小了。
叔叔和爷爷相继意外身故,让我的整个家庭彻底变成“阴性家庭关系”。在种种的家庭矛盾中,只有一个让我很头疼,就是家里二位女人对“孤儿寡母”的不自信,婶婶作为新时代先锋女性自然和奶奶母亲这种典型家庭主妇不同,所以不算在其中。
群居动物难免要互帮互助,奶奶和母亲对于帮助这两个字看得十分重。俗话说的固然有道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这些年家里频遭变故,雪上加霜的时候少不了家族里各位叔叔姑姑的雪中送炭。但奶奶和母亲把这些援手看得太重了,好像在心里悬了一把剑,什么时候把恩报了心才会安宁。
再有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她们婆媳俩遇见困难的第一解决办法都是求助。这有时就让我很无奈,连买个电脑都要找人,这无疑对一个闯闯荡荡的男孩是一种反面教材,起初我很抵触,理解了以后不免会觉得一丝可怜,这大概是觉得生活无助之人的自然反应。
奶奶常说她的两个孙子就是她生活的支柱,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后来变成了佛菩萨,而婶婶大概跟我想法一样,生活哪里需要支柱。
父母跟我们生命,社会塑造灵魂,生时一人,死也是一人。生命形式都是以个体为单位,生活也是一样。做一个更好的自己,让人生更精彩一些并不是自私,不依赖同样不是疏远,活得更自我只是向生命更走近一步。这些话希望有一天奶奶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