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着泪把思念轻轻放飞,在有月的夜晚飞回家乡的竹林,在竹的枝头静静栖息,在那儿和竹悄悄絮语。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去蚌埠读书时,写下的第一篇文章的开头。老师让我们自由命题,我写下了《思乡》。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当老师让我们自我介绍时,我一开口是浓浓的家乡音,惹得同学们哄堂而笑。我红着脸坐下,18岁少女的心脆弱的不堪一击。
当晚给家里打电话,一听到爸爸熟悉的声音,我在电话这头哇的一声哭开了。爸爸在那边焦急地问我原因,我哭的泣不成声,直到最后挂电话的时候才说是因为想家。
那时年龄小,没有离开过家,对外面的世界还很陌生,总想念在家人身边的种种温暖。
而今,我已离家数十载,早已习惯他乡的生活。可最近这段时间,我的心浮躁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虽工作顺利,家庭幸福,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前几日听闻爸妈过段时间要带侄子回老家,好像一下子明白自己心里那种奇怪的缺失感了,我想回家。我已在外漂泊太久,要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接接地气儿。
仔细算来,我已六年不曾回去家。最后一次回去的时候还是我出嫁那年。真的是应了那句“嫁出去女儿,泼出的水”,我因为远嫁,竟一走六年都不曾回老家。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呢,让一个人离开家乡六年而不回。
第一年熊宝刚出生,南方的冬天温暖如春,而我的家乡是在北方,那里一到冬天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而且老家没有暖气。爸妈说天气太冷就不要回来了,别冻着孩子。
第二年准备要回去却逢罕见大雪,很多高速都可能被封路。知道我们要回去,爸妈很是担心,妈说1800公里的路程,不是三两分钟能到。你们在路上走,这么大的雪,我会连觉都睡不了。第二年也就没能回去。
第三年到现在,爸妈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和哥哥住在一起。离我就半小时的路程。平时逢熊宝周末,我就请上一天假去爸妈那里。陪爸妈出去玩或是在家里买一堆食材做各种好吃的。妈妈包的饺子的味道,我怎么学也学不来。也许那是妈妈特有的味道,吃到那个味道就会很心安。
爸妈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自从爸妈来到这边之后,我回家的愿望已没有那么强烈。虽然大哥大姐都还在家乡,还有疼我的叔叔婶婶姑姑也在那里。如今科技发达,隔段时间和他们视频一下,得知他们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这次勾起我回家强烈愿望的是我前几日梦见了已去世的奶奶。
奶奶去世后两个月爸妈为我办了出嫁宴席。我们那边的风俗,家里有老人去世,如果要办喜事,要在老人去世的三个月以内,要不就要等到三年以后。而那年熊哥和我都已是大龄青年,爸爸和叔叔商议后,决定在奶奶去世的三个月内把我的婚事办了。
当我穿上大红的嫁衣,泪如泉涌。我还没有从奶奶去世的悲伤里走出来,却迎来我的大喜日子,我实在高兴不起来。而那一刻我也多么希望奶奶能看到我穿嫁衣的模样,可是我亲爱的奶奶再也看不到了。
我伤心地拜别父母亲人,满怀遗憾远嫁他乡。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奶奶在去世前我和熊哥曾回来看过她老人家,她知道她最疼爱的孙女找了一个可靠的人有了温暖的归宿。
虽已多年没有回老家,每次打电话给哥哥姐姐,他们总会和我说起家乡的变化。
老家这几年发展的很快,村里几乎家家都盖起了楼房,路也修的又宽又平,路两边也都装了路灯。
隔壁那个我小时候抱过的孩子,现在已成家立业,在家乡开起了服装厂。那个我叫二婶子的乡村医生,在前年得癌症去世了,去世时才42岁。三爹家阿鹏考上了大学,一家人都乐开了花。
家常里短,总也说不完。每次要挂电话的时候,大姐总是说,毛毛,你啥时候有空回来看看?你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姐想你了,也想看看熊宝。我总是答应说,好,等有空就回来看你们,我也想你们了。
可我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总是没空。一年又一年,我已经六年没有回去了。
今年不管多忙,一定要回老家看看。回去后去姐姐家吃姐姐煮的好菜自不必说,会和姐姐躺在一个床上,唠唠家常。就像小时候一样,姐妹俩总有说不完的话,每次都是妈妈过来凶两句,才肯睡觉。
大哥第二个孩子也已会叫姑姑,我还没有见过,这次回去了要好好的抱一抱。还要去看叔叔婶婶姑姑舅舅阿姨等一众亲人,太久没见,听到他们喊我的乳名定会倍感亲切。
看完我的亲人们,我要带熊哥和熊宝回我的老老家,看儿时住过的土坯老屋。印象最深的是老屋的门头上方镶了一个小圆镜子,太阳一照在上面,总是亮闪闪的,听奶奶说那个镜子可以辟邪。
老屋偶尔会漏水,妈妈会在漏水的位置放一个盆,一是为了接水,二是确定漏水的位置。天晴几天后,爸爸会找邻居瓦匠四叔来帮忙修房顶。
那时我是欢喜的,因为可以吃到肉。爸妈为了感谢四叔的帮忙,总会到街上割猪肉买酒来招待四叔。那时候邻居之间相互帮忙都不会收钱的,觉得收了钱难免生分。
那时候的肉怎么就那么香呢?妈妈刚把肉放进锅,隔着几间屋子,肉香都还会一直往我鼻子里钻。如今天天有肉吃,却再也没了儿时的味道。
老屋后面有一个池塘,池塘边上栽了柳树桃树杏树。一到春天柳树吐出了鹅黄的嫩芽儿,桃花杏花争相开放,蜜蜂嗡嗡,蝴蝶翻飞。荠菜也长满了塘边上,我放了学常和奶奶去塘边挖荠菜。
池塘的不远处有一片大树林,这片树林里全是洋槐树。洋槐树树干笔直,树皮凹凸不平。
羊槐树叶是羊极爱吃的,而那一串串洁白的洋槐花则是我记忆中的美味。
那时的我身手敏捷,竟能爬上十几米的高的大树,而且没有恐惧感。上树去摘树叶给羊吃,羊低着头儿吃的欢,我经过它们身边的时候,总是咩咩叫上几声,像是对我说谢谢。摘的花回去让奶奶拌面蒸着吃,放点蒜泥和麻油,甜香可口,现在想起来都会流口水。
那时奶奶是不允许我爬树的,在她看来爬树实在是太危险,那么高万一从上面掉下来会没命的。
我总是趁奶奶不在偷偷的爬上去,有好事的小孩总是在我爬上树的时候去告诉奶奶。奶奶挪着她的三寸金莲从家里急急赶过来,站在树下,又不敢对我大声喊,担心会吓着我。只是在树下低低地唤我下来,说回家有好吃的给我。
我顺着树干滑下来,肚皮总是被树皮摩擦的起一层皮。奇怪,那时竟也不觉得疼。
在池塘里用罐头瓶子捉鱼,这次回去也是要再体验一下。熊哥和熊宝这两个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哪里能体会到那种乐趣。
小的时候,每次吃完罐头,我总是把罐头瓶子收起来,用一条长长的麻绳一头牢牢地系在罐头瓶口处,一头系在一根结实的木棍上。找妈妈要一点死面的馒头(发酵过的馒头碰到水会从瓶口飘出来)放进瓶子里,然后把瓶子扔到池塘里,把木棍的这头插在岸边。做完这些,只管去玩别的。过五六分钟把瓶子拉上来,总会惊喜的发现有三五条贪吃的小鱼在瓶子里惊恐的游来游去,满满的成就感。
每次进瓶子的的鱼都极小,很少拿去吃。有时这边抓上来只看一眼,就又直接连水带鱼倒回塘里。放点新的馒头下去,把瓶扔进水里继续捉鱼。一直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如果是夏天回去,是可以去抓爬叉(蝉的前身)。
一阵雷陈雨过后,地上到处是水洼,我和哥哥赤着脚去屋后那片树林找爬叉。大雨会把爬叉的洞冲开一个很小的口,要眼很尖才能发现。扣开小口,会看到一个宽两公分左右,深十公分左右的洞。爬叉就在洞的底部,这时要拿一个小树枝放进去,爬叉会顺着树枝爬上来。断不可用手直接去拿,爬叉的两个前爪子会把手夹的生疼。
到了晚上的时候,爬叉会从洞里爬出来爬到树上去蜕壳变成蝉。我们会拿着手电筒去树林里照,经常听到树林里传来小伙伴的此起彼伏的惊喜声,说是又在树上发现了一个爬叉。
爬叉是我记忆中的又一道美味,妈妈会把洗干净的爬叉加葱姜蒜用油爆炒。
嘴馋的我总是在妈妈炒的时候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站起来往锅里张望。等爬叉刚一出锅,我就伸手拿起一个往嘴里放。那个烫啊,赶紧从嘴里吐到手里,烫的左手换到右手,反复几次凉了一下,才整个放到嘴里,一边吃一边满足的咂咂嘴。这时总是被妈妈轻拍一下头骂成是馋嘴猴。那时不知道爬叉是有内脏的,整个吃下去也没觉有什么不妥。到了长大工作后才知道,爬叉是一道及营养的美味。
太多太多儿时美好的记忆,把漂泊的心装的满满的。
回老家的归期未定,心却已蠢蠢欲动。我想如果是白天到家,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熊哥和熊宝,带着厦门的特产,带着爷爷奶奶爱吃的锅盔馍去看他们。为他们擦干净墓碑,为他们的坟墓添一捧新土,点香烧纸,然后跪下磕三个头,告诉他们,爷爷奶奶,不孝的孙女回来看你们了。
我要在爷爷奶奶的坟前,哭一会儿再哭一会儿。
家乡的明月,多年不见,你是否因思念我消瘦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