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推理 | 凛冬(上)

文、  君薄宴

01

我在05年的冬天调任到了中俄边境的一个事务所,这个事务所跟大使馆大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说实在的从南方直接调任到北方的感觉不亚于给刚从被窝里醒来浇上桶冰凉的水。

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原来老旧事务所的领导笑眯眯的对我说:“小秦同志,在这里待的习惯吧,今年冬天事情比较多,人手紧缺所以你就去东北干干吧。”

嗯,那就去吧。但当我看到目的地的时候叹了口气 ,哪里是调任,分明就是发配。环境艰苦,任务量大,这就是我新工作地点的全部概括。

我的一个下属给我发的一大串短信我看都没看,无非是偷偷告诉我谁顶替了我的位置,那人是boss的亲戚之类云云,顺便再总结全体事务所老旧员工们对我的道别。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这蠢丫头却点明了跟我说,笨蛋。

说起这个“特殊事务所”,它的来头可能要追溯到很早很早以前,有多早便无从考究了。但建国期间,是事务所鼎盛期间,在不同城市会有不同人员镇守事务所,有非人之祸时,就有非常人之人解决。

目前事务所的接班人是一个表面道骨仙风,骨子里吊儿郎当的老道士,他叫魏鹤,同样也是我的师父。与我同门的弟子还有一个叫林柏,也就是我现在的boss。

林柏生来就有一双通向未来的眼睛,他能看透未来很多事情,但想要去改变,便是违了天命。所以林柏就用这招告诉我他以后会成为我的老板,并且不可违背,然后便非常不要脸的当上了boss。

至于我,和他的能力恰恰相反,我可以伸手触摸到过去,看到那些隐藏在黑暗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下了火车,两天的火车路程让我觉得脚下的土地在不停地晃动。不行,下次一定要跟林大boss申请下经费,下次再出这么远的门,大爷我要坐飞机!

刚刚下火车,不巧正是深夜,站台上人很少,灯光昏黄,打得整个站台明明暗暗。雪才刚刚下不久,在地上铺的薄薄一层,被路灯染成了暖橘色,几串脚印零星,呼出的雾气在我眼镜上起了一层模模糊糊的雾气。

我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叹了口气,老林啊,我就知道每次你对我慈祥的微笑时我就该上路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连个接我的都没有。

正想着,远处就见一道车光渐渐接近,我往前走了两步,大半夜来车站的人大概就只剩下歹徒跟接我的人了,银灰色的车停在了车站门前。

我出了那个荒凉的车站大门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车站门口没有排着队接人的私家车和成堆的出租了,因为车站之外,雪深数尺,没有任何的霓虹闪烁,大厦高楼,连村庄都遥远的像在远处闪烁的星星。

我默默地给林柏记了一笔,虽是发配,好歹他还记得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正想着,一辆银色的车停在了我面前。“小秦,上车吧。”司机是个年过四十的大哥,我看了看眼前这位外表有些憨厚的大哥问道:“大哥贵姓,您怎么认得我?”

那人搓了搓带着厚手套的手咧嘴一笑说道:“林所长给我们每个人下发了你的文件,有照片,要我们务必保证你的安全,对了,我姓齐,单名一个里,是所里的专职司机。”

我一边听一边把行李都扔了上去,“难得老林有这样的心思。”我上了副驾驶,关上车门说道:“怎么,还有文件?”

齐里挠了挠头说:“看我这记性,林所长说您以后就是我们所的所长了。暂时接手。”

我暗自叹了口气,闭了眼睛打算眯一会。没人知道,我跟林柏有个约定,如果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无法处理,那么他就会把所长的位置给我,我只当他是说笑,可今天我没由来的心生寒意,想起当时的那个玩笑话。

车上的暖气使我手脚的寒意渐渐褪去,我闭眼浅眠,两天的火车行程让我的头如遭重击,也不再想这些事情。

齐里的车开得很稳当,半路上看出来我的疲惫也就没说话,车子慢慢地在雪地里行驶。就在这时,我的耳朵里传来一阵悠悠扬扬的歌声,说是歌声,不如说像是哀乐。

我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的问道:“齐大哥,你听到哀乐了吗?”齐里没有转头笑了笑说:“秦所长第一次来这所以有所不知,这声音可有好几年了。你仔细听听是不是像是一个女人唱的?”

仔细一听确实像一个女人的哭嚎声,幽怨扬长,仿佛是来自某个女鬼的呼唤。

齐里眯了眯眼睛,一副中年大哥吓小孩的样子,我撇撇嘴问道:“然后呢?我可对鬼故事没感觉。”

“所长说笑了,我哪敢吓您啊!前面三里地有个村子,村里原来有一个大家族,可是不知怎么,先是男主人死去,然后孩子们一个一个死去,到最后啊,家里就只剩下一个女人了,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整天都是这样哭哭啼啼的。”

我点了点头,行吧,这样悲惨的故事还是不要多听为好,我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但女人的哭声一直萦绕在耳边,渐渐我的意识便模糊起来,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着女人的哭声,仿佛她还在低声吟唱着什么。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公奈何。”

02

刚到事务所里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一起杀人案。我看着眼前双腿发软的中年人蓦然无语,凶杀找警察啊,找我做什么?可是顾客就是上帝,我耐心的问他,“大叔,怎么不找警察呢?”

大叔愣了一下,看了看我说:“小伙子,你新来的吧。”

我噎了一下,齐里在我身后默默地说:“所长不好意思哈,忘了跟你说,这几年村子里这样的案子特别多,没法给警察,都是咱们处理的。上个所长苏敏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才负伤休养的。”

我咂了咂嘴,这该死的林柏什么情况都没给我说清楚,这哪是什么流放啊,明明就是抓壮丁来的,八成这事情不好解决。大叔看着我思考了一会儿,说:“所长啊,至于为什么不先报警,您来亲自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招呼齐里去开车。说起苏敏,她也算不上个老人,她是上年林柏去俄罗斯旅行带回来的,苏敏是个华裔,从小长在俄罗斯,她有一双能看得清非人之物的眼睛,半吊子的孤魂野鬼她也能对付。

一般人苏敏都不在乎,但这次离职,我大概都能想到苏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样子,八成是她真的应付不了了。

车开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子,我从车里下来,站在冷硬的土地上。远远就看见一个被围起来的地方,跟前站着零星的几个警察,齐里和那个几个警察说了些什么,警察看了一眼后都摇了摇头快速地走开了。

我走上前去,往现场跟前走了几步还没看到尸体就觉得一股寒意铺面而来,这,不是属于人类的气息。我眯了眯眼睛,回头环顾四周,远远地,看到一个老妇人双眼浑浊,那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看,让人好不自在。

不过我很确定,这里都是真正的人。可能是不太适应,我又打了个冷战。又往前走了三步我猛地停住,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说这事警察解决不了了,于是掏出手机打给苏敏,几声“嘟”之后,电话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秦所长。”

“苏敏,虽然你离职了,但我需要回来协助。”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倒在血泊中,勃颈处有模糊的咬痕,大小像是人的嘴,可咬痕上有着四个深深的伤口,乡亲们叽叽喳喳都在猜测是不是僵尸出来作恶。

其实我比谁都更熟悉这伤口,僵尸并没有这么暴戾,这很有可能是狼人所咬,毕竟当年我差点被他们咬死过,所以我需要确认一下。

03

苏敏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回来了,样子好不可怜,这要是拉出去拍张照估计就能当被虐待劳工的代表。我收拾了下面前的桌子,假装严肃地说道:“你倒是走的轻巧,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所还能抢刑侦队的饭碗。”

苏敏的脸上带着点微微的惆怅,她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本该是个冷美人的气质,却硬生生地被那种随时随地可以嚎哭一场的性格掰得不三不四。

“所长,谁家刑警没事天天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当然是他们处理不了才扔给我们啊。”

我站了起来,顺手抄起身边的一沓资料,在她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说道:“蠢孩子,上次出任务受伤重不重?”

她像是被敲地有点发懵,愣神地看着我说:“boss,您突然这么衣冠楚楚我受不了。”她随口损了我一句,“没事了,现在。”

我打量了她一下,“嗯,跟人斗殴还输了,活该扣半年工资。”她脸上正经的神色仿佛碎裂的镜子,我轻易地感受到了她浓重的失落。“行了,行了,说说,怎么回事吧,按照你对于工资的重视来说,无缘无故离职,你是被买通了吧。”

苏敏揉了揉眉心,撇了撇嘴说道:“秦哥,你今天去现场看了吧。”

我点了点头说:“不是普通人干的。”

她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我一眼说:“是普通人干的还用得着劳驾您来,那死者呢?”

我想了想说:“嗯,看起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身份暂时还没有调查清楚。”

苏敏有些踌躇地说道:“秦哥,你也知道我的眼睛看非人之物总是有点不一样的。今天你看到的案子并不是第一起了,第一起是在三年前,晚上加班查的,我第一时间就去了现场,”她困难地回忆了一下,咽了咽口水说道:“秦哥,我不晕血,但是当我看到满地的血肉都泛着红光的时候,我真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什么样子的鬼我都见过一些,但这样的人,我是头一次见,明明是个人,但他的血却不是人的血。”

“一地的血肉?这次我去的现场倒还比较整洁,伤口只在脖子上。”

她像是有点诧异,“不是说连环杀人犯只会升级吗?良心发现?”

我倒是没反对她这个不着调的想法,“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说完,看着苏敏紧皱着眉头,便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跟我去受害人家里走访一下,估计会有些收获。”

苏敏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头看他,抿了抿唇,看着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秦……师父,我不是因为害怕才辞职的。”

我抬眼挑眉,这丫头开窍了,她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从来没喊过我一声“师父”,八成是真的吓怕了。“那为什么?”她皱了皱眉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师父,你见过这样的伤口吗?”

我仰头躺在办公室的软椅上,抬头看着破破烂烂的吊顶,生出点年华已过的感慨:“那次我跟你差不多狼狈,差点吓得卷铺盖回家,小时候跟着师父出去历练,半路在山岭里走丢了,遇见一个像是狼人的家伙,当时我可是连入门都没算的兔崽子,被那东西咬在手臂上了,当时那个血跟不要钱似的流。”

苏敏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示意她有话就说,苏敏抿了抿嘴,“师父,怪不得你当时那么跟我强调认路的重要性。”

我恨不得把她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棉花,翻了个白眼说道:“牙印是一样的,暴戾程度也是一样的。”

04

死者家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我开着车打着暖气,苏敏系了安全带,坐在副驾驶上,“说吧,你是怎么半路撂挑子的?”

苏敏单手撑着头,“秦哥,你说我心软,下不去手迟早有一天给自己带来祸害,原来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她苦笑了一下,“那天晚上,其实我在凶案发生之前就见过凶手和受害人,嗯,我记得那天下午翘班出来在那片林子里逛,在入口看见了一个小女孩,一身浅绿色的衣服,特别好看,我担心谁家孩子丢了,就问了一句,结果那孩子也不说话,转身就跑了,我以为她认生,也没多管。不过转着转着,就听到打斗的动静了,睁了眼就看见前面阴光阵阵,我没多想就跑过去了。”

苏敏说到这里脸上血色褪尽,我伸手为她把暖气的温度打得更高一些,她似乎缓了缓说道:“我看到……不知道是什么生物,只到我胸口,明明是个人,行为却像野兽一样,正在逼近一个坐在地上的男孩,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我跑过去一个过肩摔把那个人按在地上,看清了那人是个女孩,年纪也不大,看着很焦急的样子,还差点把我掀翻,结果我退了一步刚转身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只记得伸手一摸,脸上全是黏糊糊的血,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在医院,咱事务所还给批的工伤。”

我一个急转弯甩得苏敏猛地一哆嗦,她瞪了我一眼,“伤口在我眼睛中间,血糊了一脸,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过说起来,伤我的人应该是那个男孩。”

我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不早说?”苏敏再次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我一眼,“我当然说了,不然怎么把你调过来了。”我一挑眉,“那就有意思了,我还以为我是被富二代挤过来的。”

苏敏沉默了一会,眉头皱的像打了个结说:“秦哥,那个,据说那天是林boss把我送到医院的。”

我堪堪一脚刹车,车子发出吱的一声,在路上带出一道惨白的痕迹。“林柏!!”我算是知道了,我真的是被卖出去了。

苏敏明显比我更激动,单手拽着安全带大声朝我吼道:“师父!!!你驾照是假的吧。”

我一巴掌拍她头上,“胆子大了,敢勾结上司欺负自己师父了!蠢,一点长进都没有,刚才有东西过去了。”

苏敏听我说前半句的时候还龇牙咧嘴,后半句便伸着脑袋向外望去说:“我咋没看见?”

我看了看手表,一边开门下车一边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有时候不能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敏一愣,走到车前,车前空空如也,我蹲了下来闻了闻周围的空气说道:“好像还受伤了。”

苏敏瞬间也就明白了,闭着眼睛嗅了嗅,“不像人类的血,有些像狼人的血。”

我点了点头,站起来欣慰的说:“孺子可教。”说完单手三指点在她额头。苏敏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车窗上有三滴雨滴状血迹,我抬头看了看说:“估计是飞过去的。”

苏敏凑近血迹睁开眼睛一双金色瞳仁,仔细看了看,“林哥,这个人我可能见过,跟上次案子的血液味道是一样的。”

“采个样本吧,至于这人,不急着追。伤你的人也是有意思,他怎么就知道你身上最值钱的地方就是这双眼睛?”苏敏看着我打了个冷战。

05

没过多久,我们便在一间小房子前停下了。苏敏看了看这间小房子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里。”

我顺手捞起卷宗,跟苏敏下了车。门口落了些灰,像是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我走到门口转了两圈,抬手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半晌,一位老妇人探出头来,双眼浑浊,布满了红血丝,样子看起来十分的憔悴。我掏出准备好的证件说道:“您好,我是警察,想来问问案件情况。”

老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显现出极度惊恐的表情,“走!你们走!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折磨我!”说完便狠狠地关上了门。

苏敏对着摆了摆手,“秦哥,看吧,都说了咱们这行是高危。”

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问她:“看出什么了吗?”

苏敏收起了不着调的表情说:“是个老妇人正常的人,我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她,不过嗯,当时她身边还有个小女孩。”

我点了点头,甩了甩手,“看样子我们还得更近一点。”说完,我拽着苏敏飞身上墙,悄无声息。居高临下,是个偷窥的好地方。

苏敏抽了抽嘴角,拉着我的袖子说:“秦哥,你慢点,我恐高。”

我丢给她了一个“白痴”的眼神,凝神看向小院。小院非常普通,一个正厅,两边各有两间屋子。“至少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人。”我对着苏敏说。

苏敏点了点头说道:“是,并且还是个女孩,年龄不大。”我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立马心领神会一边比划一边说:“你看啊,这几个屋子看着都没什么问题,只有一个屋子门口有棉布帘子,盖得严严实实,窗台上有个小书包,看起来是刚刚洗过,不是纪念品。”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乖孩子,不愧是我徒弟。不过还有一点,这里失去过亲人,不只一个。”

苏敏抬头看我,有点不解问道:“那不是很明显么?要不然我们为什么过来。”

我看着苏敏的傻样子叹了口气说:“看清楚点,棉布帘子并不是只有一个,在那间房子旁边的门上,也有个棉布帘子,只不过挂起来了,并且你看到了吗?墙上有挽联的痕迹,几乎每个房间门口都有,那个房间看起来是刚刚收拾过的样子,应该是主人刻意保持的,旁边也一样。那里住的人必定是她的孩子,估计跟那小女孩是平辈关系。夫妻房间的布置与孩子房间的布置还是有挺大不一样的。”

苏敏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闭上眼睛再睁开就是一双金色的瞳仁,看了院子好一会转头对我说:“秦哥,很奇怪啊,什么都没有。”

我皱了皱眉问道:“什么都没有吗?”

她摇了摇头说道:“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逝者都还会眷恋地待在自己房间里,但这里没有。”说完苏敏抽了抽眼角,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

我拽着她从高处跳下来问她:“怎么?”她苦笑着回答:“没什么,就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在墓地跟前跟一群鬼聊天的事情。他们觉得终于找到了存在感。”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其实这是好事情。”说完,正准备回车上,就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回来了,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我看着这孩子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粉色的小纱裙,被棉袄裹的像个小熊,鼻子尖上带着点粉色,睫毛很长,是个好看的孩子。

我看了看这个孩子,想起刚才在屋檐上看到侧卧里挂着的书包,便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问道:“小姑娘,你好,我是警察,我想问你点事情好不好?”

苏敏没有动,站在我身后看着这孩子。小姑娘像是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身后,愣了两三秒钟才把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抬头有点怯生生地说:“我……我不认识你。”

我揉了揉脸,摆出生平里最慈祥的一个笑容说道:“你看啊,这是你家门口,哥哥问几个问题就走好不好,你要是害怕可以把你家人叫出来。”

她考虑了一会儿说道:“那……那叔叔你问吧。”一声“叔叔”像是砸中了苏敏的笑穴,但为了保持严肃,她努力憋住脸上的笑意。

我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问道:“你有哥哥姐姐吗?”她点了点头,眼睛里暗淡了下来。我知道这孩子的哥哥是我们手中案子的受害人,我尽量用温和一点的声音说:“那你能说说最后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他人在哪吗?”

她像是回忆了一会儿说:“在家,在他的卧室里打电话,打完电话他就出门了。”

我眯了眯眼睛,声音更轻柔了些问道:“那你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吗?”小姑娘的手指搅了搅衣服角唯唯诺诺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就是有人打电话给哥哥,说约林子里见面,然后他就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说完这话,小女孩显现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门在这个时候开了,老妇人脸上的苍老像是被哀伤刻出来的,褶皱像被风化过的岩石。“年年进来。”

叫年年的孩子如蒙大赦,像一只灵巧的猫,顺着墙边钻了进去,门被关上之前,我看到了一双愤怒的眼睛。

我看了看关上的门,站起身来点上一根烟,走回车前。苏敏靠在车上没说话,我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说道:“看样子上次消耗不少。”苏敏抽了抽鼻子,看向跟前寂寥的房子心不在焉地说道:“给人一个交代也是值得的。”

我弹了弹烟灰,有些火星落在脚下的雪地上,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谁给谁交代也不一定。”

苏敏看了我一会,咳了一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秦哥走吧。回去看看。”

我上车点火起步,看着灰色的屋子消失在后视镜里。其实我根本就没打算进屋子,那户人家里出了案子,警察早就把家访做得分毫不差,连那屋子什么时候打得地基都清楚。

老人也说不上有多老,四十五岁左右,原来是个美人,这两年却突然就老了。她对警察说不上和颜悦色却也算是配合,可到我这里却连门都没让进,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家访得烦了,还有一种是她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并且很排斥。

我撑着方向盘想了很久,我觉得我没见过她,虽然我的记忆力被苏敏他们称作是老年痴呆级别的,可我不至于回忆不起来。至少,我没有跟她直接接触过。

正思考着,苏敏突然出声到:“秦哥,你觉不觉得那孩子有点怪。”我回了个神问道:“你才反应过来?”

她挑了挑眉示意我接着说,“那孩子怎么知道那电话是约她哥哥出去的,这点先不提,她怎么知道她哥哥要去个那林子?你在家习惯开外放打电话么?”我侧头看着渐渐消失的村子。“最重要的是,那个林子,是他家的,封山育林的时候,别说外人了,就是自家人都尽量不进去,免得不小心引起火灾,他要去那林子里,怎么会是外人约的。”

苏敏把手放在车上的暖风口,皱着眉头说道:“其实秦哥,我特别不想怀疑那孩子,但是从背影看起来,那孩子跟当时我在林子里看到的小孩很像。”

我开大了点暖风又补充道:“其实你看看,那林子离咱们事务所真的很近啊。”

苏敏顺着我的话说道:“咱们事务所整个一邪教组织,选址看风水是一绝。”

我偏过头对她说:“也许这家人跟咱们认识也说不定,我不觉得咱们林boss喜欢把地址选在别人家后院。”

06

材料科的小李戴着一副眼镜,全名叫做李殊,斯斯文文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三沓纸就能把他压垮。但他算是个工作狂,极其喜欢印在纸上的东西,他不信任存在在信息流里的代码,所以事务所专门给他辟了一个屋子留做材料室,只要是没解决的案子,材料室里都会有备份,完成一份销毁一份,所有人毕生的愿望就是清空这间材料室。

苏敏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对着文文弱弱的李殊说:“小李,找找上次案子的全部资料。”

李殊抬头推了推眼镜说:“啊,那苏姐你等等。”说完起身往材料堆里跑去。

我靠在门口有点困了,闭着眼睛。苏敏抬头看到我,趁着李殊还没回来溜达到我身边歪着脑袋问我:“秦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睁眼迷迷糊糊看了她一眼问道:“材料看完了?”

她撇了撇还在忙碌翻找的李殊说:“没呢。”

我站直换了个姿势说道:“苏敏,你了解狼人这种生物?”

苏敏疑惑地摇了摇头,“它们其实跟人类的思维差不多,只不过以血肉为食,天性而已,只有在快成年的那一段时间里,它们才会有强烈的吸血欲望,但也不是克制不住,也达不到暴戾的程度,就像你会因为吃不到糖而把一个人生生撕碎吗?”

苏敏看着我,带着一点迷惑不解问道:“可是你不是说这案子不是狼人做的吗?这么说那我们还是得从狼人开始查吗?”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傻孩子,虽然不是狼人做的,但跟狼人脱不了关系。”

她听完点了点头,李殊已经在喊她了,“苏姐,你来看看。”苏敏转身跑了回去。我看着两个孩子认真的表情突然就觉得其实就算我不来他们也能处理的很好,但林柏做事情从不含糊,这次他以一个毫无意义的理由把我塞过来,恐怕就等着我给他打电话呢。

我转身出去,陶蓝迎面走来,他一身白大褂,像一位一丝不苟的医生,小陶平时没什么表情,冷得像把手术刀。他看到了我欠了欠身子说道:“秦所长,你看看这个材料。”

说完他伸手递给我一沓文件,我大概翻了翻,果然事无巨细都写下来了。我心里盘算了一会便合上资料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青年说道:“小陶,跟苏敏再去趟现场,给你权利,完完整整地把痕迹备份带回来,后天我要过去一趟。”

陶蓝有些好奇,但还是没多问,严肃地点了点头,我靠在门框上笑着对他说:“年轻人还是该活泼点,后天跟我一块去看看。”

他愣了愣,抬手掩饰着咳嗽了一声说道:“谢谢所长。”说完迈着长腿走回了伤痕鉴定室。

我走到窗边,窗户外正对的是那片小林子,寒风裹着雪沫抽打在窗户上,屋内屋外两个世界被玻璃清楚地隔开,一边林海雪原,滴水成冰,一边人影幢幢,暖如春日。但谁都知道,有一个少年在冰冷的雪地里死无全尸,他的家人还在等着一个交代。

我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林子,掏出手机。“喂?”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得像一块玉石,即使看不到他的脸,都能轻易地被这一个字气息里的笑意所安抚,可我心头的石头却愈发沉重。

“林柏,你真的不跟我说清楚?”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声无奈地叹息。

“秦正,不是我不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你是替咱师父还债的,况且也算是帮我个忙,别问了。”

我半晌没说话,心想我改名叫“勤政”算了。“所里的地皮购买记录给我发过来,不管是有公章的还是没公章的。”

得到林柏的答复以后,我挂了电话走回我的办公室,不久,邮箱就跳了跳,我点开是个小文档,看来林柏知道我要什么,直接选好给我发过来了。

我站到打印机旁,拾起刚印好的文件,很薄,不多。我大概扫了一眼,心里就有了数。“小李,帮我找找赵雪明的资料,全部。”李殊从材料堆里抬起头木讷地回答到:“好的。”

我扫过文件角落的签名“赵雪明”,事务所地皮的卖家,算起来是老朋友了,要是这家人也姓赵的话,那就不奇怪事务所派我来还账了。赵雪明是个狼人,与师傅及其投缘,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好像闹得不太愉快。

我收起手中的资料,出了门,我师父叫魏鹤,名字起的仙风道骨,生人面前衣冠楚楚,跟林柏有点像,但对于我们来说他就是个老不正经。师父一手带着我跟林柏建立了工作室,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五年前,他坚决要求退休,撂下手中的事务提着行李箱就走了,我记得挺清楚的,当时我只觉得老头逃走了,现在看来我的直觉没什么问题。

什么样的债,他不能亲自还,还有,我究竟要帮林柏什么忙。

(未完待续,明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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