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躺在妈妈的床上总是回睡得很沉很沉，放下一切平时放不下的担心、牵挂、执着和奋进，像一个刚出生来到这个世界无忧无虑的婴儿。妈妈是什么时候起床的我不清楚，就像昨天妈妈一大早就起床到两三公里远的场镇上买了菜回来做好早饭，我才懒洋洋睁开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今天醒得应该比昨天早些，堂嫂气愤的骂声从隔壁传来，不但是我，楼上的哥哥和侄儿也被她吵醒了。
我知道肯定是堂哥有惹堂嫂生气了。堂哥一辈子脾气都不好，年轻的时候对躺嫂更是非打即骂。堂嫂命苦，第一任丈夫去世后留下一个儿子，堂嫂是带着年幼的儿子嫁给第二人丈夫的，可给第二任丈夫又生下一个儿子后，第二任丈夫却抛弃妻子，与别人好上了。堂嫂是带着两个儿子嫁给堂哥的，还给堂哥生了个女儿。
堂哥年轻的时候经常打骂堂嫂，经常半夜三更赶堂嫂和堂嫂的两个儿子出门。下着冷雨的冬夜，被堂哥赶出家门的堂嫂三母子经常在屋后的竹林里抱成一团，但就是没有离开。等到第二天天亮堂哥起床开门，堂嫂擦干眼泪，忍气吞声，带着两个儿子回去，仍然煮饭喂猪。堂哥是不会煮饭的，就连煮面都不会。睡了一晚上，肚子也的确饿了，也就不好再赶堂嫂走了。但过不了多久，这样的戏又会从新上演。我几乎听习惯了堂嫂和几个孩子在深夜的哭声和堂哥的打骂声，经常会吓得缩成一团，偷偷抬眼去看爸爸，唯恐爸爸哪天也会那样赶走我和哥哥姐姐还有妈妈。但每次去看爸爸，都会触到爸爸那又柔又暖的目光。爸爸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摸摸我的头安慰我：“小六别怕，爸爸在呢！哦哦哦，小六睡觉觉了。乖！”再大一点儿，我就明白了爸爸是不会赶走我个哥哥姐姐还有妈妈的，因为爸爸很喜欢妈妈，而我们都是爸爸和妈妈亲生的孩子。所以再后来，我胆子越来越大，我还会任性，因为爸爸不会像他堂哥对待堂嫂的两个儿子一样对待我。
虽然堂哥对堂嫂和堂嫂的两个儿子非打即骂，但是他需要堂嫂煮饭，所以，堂嫂虽然饱受虐待，但终究还是在堂哥的屋檐下活了下来。如今，堂嫂的两个孩子都四十多岁了，早就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日子还过得红红火火。但是堂哥老了，真的老了，不但干不了重活，连打堂嫂的力气也有些缺乏了。于是他就骂，天天骂，为堂嫂洗衣服时间洗久了、饭煮硬了、鸡养多了、和他不喜欢的人说话了……反正，哪一天不骂堂嫂，他绝对活不下来。而堂嫂呢，不但不想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生怕挨打，反而会和堂哥对骂。反正现在她的两个儿子长大了，她再也不怕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
去年堂哥检查出来脑肿瘤，恶性。开始的时候，堂嫂的两个儿子还是送堂哥去医院的。但堂哥却是年纪太大了，身体挺不住手术的重创，医生也建议保守治疗。于是，堂哥就回到家里，靠药物维持生命，到现在又熬过了一年了，原本消瘦的身体更是只剩下了皮包骨，两眼深深下陷，完全就像一具干尸。可他不但脾气没变，或许因为长期卧床的缘故，那折磨人的方儿更是层数无穷。他反正是天天卧床，没有白天晚上之分。深更半夜，他过一会儿就会叫醒堂嫂，说要撒尿。等堂嫂拿起尿壶准备为他接尿，他却说他根本就不想撒尿，只是为了看看堂嫂伺候他的耐心；他会一会儿又要喝水，等堂嫂递过水去，他不是说烫了就是说冷了；他还会无休无止地念叨，如果堂嫂睡着了不听他念，他就把屎尿拉在床上。她还要堂嫂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他身边，要不然他就要烧被子，说把房子和他自己一起烧了。今早，堂哥又要烧被子，堂嫂真是被气疯了，跑到我妈这里来诉苦，还打电话给两个儿子。两个儿子说，让他烧去，房子烧了地基总烧不了，反正哪老房子兄弟两早就想重修了给堂嫂住了，只是堂哥不许。我知道他担心两个儿子重修了老房子他的心会很空很空，毕竟他自己也知道当初他是怎样对待堂嫂母子三人的。
堂嫂还在我家院坝里对着堂哥的门口诅咒着，堂哥没吭声，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怎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