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

当你行经某处风景,尽管是路过,却久久难以忘怀。旅行途中,或许再也回不去那一处,但总在夜深人静时,细细体味那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我没打算记录某个动人的故事,只是突然记起自己的一次旅行,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心情。

那年盛夏,坐在马背上,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身后是水天一色,交相辉映。青海湖没有海的汹涌,却多于湖的平静,俨然有着“乾坤日夜浮”之势。这里与东八区所去甚远,没有城市的霓虹与车水马龙,北京时间已是晚九点,湖边的天空却依旧湛蓝。带着三三两两的心事默立湖边,内心更多是呐喊的渴望。马铃响处,一位藏民坐于马背上,颠簸着缓缓走来。憨厚的笑容,草原特有的黝黑肤色,浑厚的嗓音,韵味十足。他亲切有力地与我握手,将缰绳递给我,邀我上马时,“朴”是我在这里品尝到最醇的味道。或许那个味道无人知道,却成为我对青海湖最为感怀之处。

独自骑行在环湖公路上,天地间一片旷寥,只有自己,偶见同行者竖着大拇指与你擦肩而过。不远便是阳光下的青海湖,波光粼粼,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累了就直接躺在路边的草地上吧,任自行车倒在一边,任阳光刺眼,在那张只有自己知道的草毯上虚度光阴。

青年旅馆的夜已深,楼下的酒馆却依旧有人无丝毫倦意。看见墙边依着一把吉他,欣然拿起。坐在门前台阶上,面对寂静无人的公路,空中星星点灯,耳边晚风阵阵。浅唱低吟亦或放声高歌都可以,此刻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每个人都絮絮叨叨自己的故事,无人问津的旋律,只有你听得见,凉如水的夜色融于弦音后的舒畅,只有你记得。你拘谨的生活竟然第一次洒脱。

旅途中,每个人的收获不一样,就像生活。总有对于你很难忘却没人知道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时光,每人最有感触的未必相同。正如你路过某个鸡鸣狗吠的村庄久久跟随了你很远的小狗,或是家乡不起眼的河上屹立着的那座倾颓的老桥,还有街角林荫道上第三张青石板凳……当你回到阔别已久的母校,你一定直奔当年的教室找自己的位置,或者去看看传达室的保安,看见教室里的探出的面孔就像从前的自己,坐在那张凳子上就坐回对逝去时光的满足,传达室的保安换了人你会略有失落;你走在碎石杂草的堤岸,看着废弃的码头,四下里唯有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没人知道这里意味着什么,除了你和你的童年时光;当听到某首歌时突然地泪流满面;接通一个陌生号码却传来熟悉声音时的喜悦……我或许会和别人描绘壮丽山河,却不知如何开口那些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

前几天回到儿时生活的小镇,午后我看着脚旁一群蚂蚁在石头缝里爬进爬出。恍惚间回到多年以前,身后炊烟袅袅,耳边是叫我回家的呼唤。我却不紧不慢,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好奇心会促使我轻轻捏起一只蚂蚁放在手心,看着它仓皇逃窜无处藏躲,等看得够仔细了,又把它甩开,不知去向。蚁群越聚越多,仿佛千军万马,尘土满天,或冲锋陷阵,或紧张备粮。倏忽间想起《浮生六记》里写过:“夏蚊成雷,私拟做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沈复还曾将蚊虫幻想为引吭高歌俯冲云端的白鹤,我不禁侧目微笑,大概人性中最亘古相似的要算是童趣了,可惜成长扼杀了这段蹲着细看蚁群忙碌的时光,我也很久未再见过这样一群生灵。正遐想间,当年喊我回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面前,笑着看着我。时光在此刻进行了一次轮回,眼前人还是从前那个人,我还是那个我,脚旁的蚁群依旧忙碌,似乎还是记忆里的那群。外公问我在看什么,我指着地面,他笑了笑:”蚂蚁窝有什么好看的。”他一定想不到,记忆里那密密麻麻的匆匆蚁群,竟也成了我对这片土地、这段时光最深沉的爱意。

我沿着熟悉的红瓦灰墙向前漫溯。遇到一个我小时候常在巷口转悠的老人,看见小卖部的老板娘还在,但大院的门卫早已换了新人,儿时招呼的玩伴也不知去向。生命中这样的过客太多了,我倒不期待他们能够记得我,回去时我记忆中的那些场景也早就物是人非。这些人、这些事在我的记忆里,尽管无人提起,但我清晰记得。我有时也想,即使哪天突然在街头碰到,他们其实根本也不记得我,我也不会主动去介绍我是某某,就当是陌生人。从前的从前如此,将来也是如此。生活总在这样地轮回,我没必要去纠缠什么。以一个微笑送给他们的背影,然后转过身步入各自的人海。这很符合我对自己的构想。

也许此刻在你飘荡不安或是沉稳笃定的心底,也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生命,只有你知道。他们不必很复杂,却一定很重要,不必很震撼,却一定很深刻。他们是你存在的证据,像一个烙印,伴随你的一生,有的你珍藏着想重温,有的你挣扎着想忘记。可他呀,就在那里,忽远忽近,不悲不喜。

Spicks and Specks——Bee G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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