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手里的东西,笑了。
原本,这条走了上百遍的路是绝不会走错的。可是今天,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继续往前走了下去。
走着走着,他发现路旁出现了许多扇门。慢慢地,路旁的门越来越多,终于,他在一扇门前驻足。
门上安了一块儿毛玻璃,玻璃上贴着一张照片,他走近了看,发现门上竟然没有把手。他不小心碰到了门,竟然开了一条缝。
没锁,他心想。
他看了看门上的照片,竟然是他已经仙去的双亲。鬼使神差之下,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片光幕,他盯着那光幕看了一会儿,便明白了。光幕上的是自己的双亲啊!他们在弥留之际,仍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可是自己却没能陪伴在床侧,最后,他们先后在医院苍白的病床上,失去了生机。
光幕就在此时黯了下去。他愣了一下,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记得,那时的自己正陷入低谷。自己最好的朋友离自己而去,自己的公司每况愈下,自己年轻时喜欢的女孩留给世间的只剩遗物,他浑浑噩噩了半年多,才慢慢从低谷里走出来,但是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公司倒闭,和自己亲近的人都走了,他变得举目无亲。从那以后,他暗暗发誓,只依靠自己,再不去依赖任何人,他找了一份勉强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交了一群酒桌饭局上的朋友,可惜还没有女朋友,不然他也能活的像个活人了。
只是,他再也没有笑过。
他知道,生活所迫的笑不算笑,那顶多算面部肌肉的牵动引发的表情变化罢了。反正,那不是笑。
他走到门前,发现仍然没有门把手。这门,怎么更像一堵墙啊。他心想。
轻轻一推,门开了。他也没有多想,只是想着继续往前走,看还有没有这样的门。
很快他便看到了第二扇门。不出意料,门上一块儿毛玻璃,玻璃上贴着一张照片,这次竟然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的照片。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果然又是一片光幕。他又看到了他和朋友大吵的那一天。他们在公司未来发展方向上发生了意见分歧,他执拗地认为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不顾朋友地劝说,一意孤行。他烦了朋友的好言相劝,正要离开,却被朋友一把抓住。他终于忍无可忍一甩手,与朋友大吵起来,还险些动了手。最后还是惊动了公司的保安,才把两人拉开。临走之前他还对着朋友大吼了一句什么,朋友眼神一黯,摔门而去。
他猛然一拳打到了光幕上,拳头生疼。
光幕上的画面还在变换着,可他却看不下去了。他转身推开门冲了出去。跑了一会儿,他就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他环顾四周,却看到了一扇让他再也移不开双目的门。门上的照片,是他那无疾而终的初恋。
他颤抖着手,轻轻推门而入,就那么坐在光幕前,静静地看着。
那时候,他们才高中,三分缘分七分努力,他终于和她在一起了。那时候的爱情还太青涩,但是却更加纯粹与真挚,他用尽自己的努力去对她好,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宝贝都给她。而她,是那种看到流浪的猫狗都忍不住要将手上的零食分出一半的女孩,他最喜欢的,也便是她这份温婉善良。
他们就这样,手拉手走过了高中。他们的爱情,也就是从那个暑假开始,慢慢变质的。
她开始变得蛮横,总是对他发火,还时不时提一些无理的要求。终于,他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在七月的最后一天,他看到她挽着另外一个男孩的手臂,从她最喜欢的猫咖店里走出来。
他在店门口伫立良久,直到晚风吹得他打了一个哆嗦,才回过神来。拿出手机,向她发了一句“分手吧”,便拉黑了她的电话号码。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过联系。直到她去世。
他坐在光幕前,看着那之后的自己。从那以后,自己浑浑噩噩地挨过了一个月,进入了两人相约一起前往的大学。他一遍遍翻找着新生名单,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他的整个大学,都没有再谈一次恋爱。
然后,便是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几年。还好他失去了她,却还有他的朋友,两人互相照应着,终于打拼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剪彩那天晚上,他俩酩酊大醉,互相说着一辈子好兄弟的誓言,只是自己第二天就忘了,这时的他觉得自己的朋友也忘了。
他跌跌撞撞地推开门。他不想再继续往前走了,他现在只想回去,他不想再看到这些刻骨铭心的画面,不想再回忆一次这些被他封堵在心墙另一边的记忆。他像失了魂一般往回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眼前,多了一扇门。
他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光幕上一口巨大的木棺与灵台。
灵台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份医院的诊断书。
“肺癌晚期”。
灵台上,女孩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好像刚把手中的零食分给一只流浪猫一样。
他从未想过如此烂俗的剧情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早该感觉到不对的。明明,他们是那么相爱,可是为什么她会突然性情大变,他也不止一次看到她眼中的凄然,为什么自己不去仔细问问她,为什么自己不去调查她身上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
画面一转,他看到了自己公司剪彩那一天晚上。这次,他看清楚了,在互相许下誓言时,朋友眼里的那一份毅然决然。如果自己能听从朋友的劝告,他的公司还会倒闭吗?
画面再次变换,他看到了自己还在襁褓中时,父母幸福的眼神。
他像疯了一样冲出房间,甚至没有注意到那扇门已经不见。门外一群黑鸦飞过,嘶哑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他,又像是一声声的叹息。他手胡乱地挥舞着,却始终无法阻止眼前慢慢变黑。他想抓住什么,可是始终只能抓住一团空气。
他从睡梦中惊醒了。
是梦吗?他想。
他看着手里的几根黑羽,笑的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