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掀开被子,提上裤子,趿拉着鞋,一边大声应着“来了,来了”,一边往外跑,胳膊一蜷一伸就到了羽绒袄的袖子里。
跑到门口,阿玲又折跑回门后,按下开关,整个院子便有了亮光,白中透着青,冷冷地打在大理石地转上。寒风吹来,苹果树的枝丫“簌簌”作响,黑影斑驳在地砖惨白的脸上,摇曳飘忽。
“汪汪汪,汪汪汪”,狗看到阿玲出来,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阿玲上下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身子缩了缩,把羽绒袄左右掩了掩,“阿黄,别叫了。”
阿黄似乎听懂了,不再出声。阿玲趿拉的鞋底儿在地砖上摩擦而出的“嚓嚓嚓”声格外清晰。
“吱嘎”,阿玲借着灯光看清了是黑牛的哥们郭刚的父母。
“黑牛媳妇,你要挺住啊。黑牛被人捅了,已经送到乡卫生院了。”
“捅了?伤到哪了?严不严重?”阿玲抓着郭刚的母亲噼里啪啦地发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是咱村老孙头给我打的电话。我接了电话就跑过来了。你赶紧收拾下,我们和你一起去。”
“嗯嗯,”阿玲应着就跑进去了。
“老头子,要不咱告诉她事情吧。”
“行了,你个死老婆子,让她自己到医院看吧。”
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嘘,出来了,别说了。”
乡卫生院在村北头,不过就是二十分钟的距离。三人一路无语。
阿玲的内心却像熬过一个世纪,“黑牛有没有伤到心脏?现在醒过来了没有?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我的天不就塌了吗?呸呸呸,我怎么能这么想呢?没准就是皮外伤呢.......”
离卫生院越近,阿玲的脚步越沉重。她的脑子里不停地交错着电影中的血肉模糊和“太平间”男尸画面,她本能地停住了脚。
前面的老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也停住了脚步,回头,“你得挺住!”阿玲点点头,内心一点一点地纠结成一团,头也嗡嗡作响,但脚下的步伐明显地加快了。
医院抢救室,大门紧闭,高冷地将阿玲挡在了外面。她用手扒着门,任凭她用尽全力,门依然纹丝不动,她又把身体贴在门上,里面死一般地寂静。
郭刚的母亲上前,抱着她的肩膀,“给黑牛父母打个电话吧,你坐下等吧。”
阿玲低喃着,“不不,太晚了,会把他们吓到的。我自己可以的,你们也回去吧。”
“那我让给郭刚打电话,让他从城里回来。”
阿玲不再拒绝,坐到了冷硬的椅子上。
“谁是黑牛的家属?过来签个字。”阿玲抬头间,看到一个护士从抢救室出来拿着一个本子,她冲了过去,“我是,我来签。”
阿玲签着字,“我是黑牛媳妇,我可以进去吗?他伤到哪了?”
护士眼睛快速瞟过,语气坚定温和,“正在抢救。”转身进了抢救室。
阿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嘴里自言自语,“天哪,我的天啊!”
恍惚间,阿玲看到了黑牛从抢救室走了出来,“阿玲,你怎么坐在地上,太凉了,快起来。”
“黑牛,让我看看,你伤哪了?”阿玲看着黑牛和往常一样,狐疑地看着他。
“没有,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黑牛眼神躲闪着。
阿玲瞪着眼睛看向他,幽幽地说,“黑——牛——,你晚上还想不想上床了。”
“嘿嘿,我说我说,不就是放了点儿血吗?要不你看……”
阿玲聊起黑牛的衣服,他的血如水龙头般,从胸口处汩汩流出。阿玲伸出手去堵那个洞,但洞越堵越大。
血流到地上,染红了白色的地板砖,慢慢汇聚成小河,掀翻阿玲的身体,裹挟着阿玲流出了医院,最后流到了他们的的家……
阿玲脚下刚刚站稳,就看到了黑牛来到了自己身旁。只见他张开嘴,用力一吸,成河的血竟然被吸得一滴不剩。
阿玲掀开他的衣服,仔细查看,胸口竟然完好如初。
“阿玲,阿玲,”阿玲缓缓地睁开眼睛,婆婆、公公、小姑、郭刚的脸进入到自己的视线。
阿玲一骨碌坐起来,抓着婆婆的手,“娘,黑牛呢?他怎么样了?”说着,眼睛就开始在病房里寻觅着。
婆婆的眼泪滴落在阿玲的手上,哽咽着,“他手术成功,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还在重症监护中。”
“这是病人的手机和随身物品。”护士过来,把东西递给了阿玲。
“医生,我可以去看看他吗?”阿玲用眼神哀求着护士。
“明天上午八点可以探视,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他做完手术身体太虚。”
阿玲看看手机,已经是早晨六点了,对大家说,“昨天是谁送他到医院的?你们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嫂子,听说是派出所的民警送来的,具体还不清楚。你先休息下吧,派出所估计上午还来。”小姑说着帮阿玲盖好被子。
人都散去了。整个病房里只剩下阿玲一个人,她顺手打开黑牛的手机。
突然,她看到了下午发来的一条信息:
“阿牛,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永别了,我的阿牛。”
署名竟然是阿娇,那不是自己的表嫂吗?阿玲的心好像被人掏空了,手不停地抖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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