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尚早。
有的人却早已开始忙碌。
今日,铁游方领旨进宫觐见,随行的四人也同去。
刚入宫门,便见京兆府府尹静候了。
“王大人,有劳了。”铁游方作一揖。
“铁大人客气,今日后,你我同僚,仰仗铁大人之处还多着呢。”
“客气客气。”二人你来我往寒暄一番。
吴惑在一旁心里偷笑,明明昨日见过,今日又装的这般客气,这两个官场老狐狸,话虽如此,他这只小狐狸装起谦逊有礼也是毫不逊色啊。
铁游方自知几人都在想些什么,也是无奈。他曾与王中明是故交,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是个谁也不知的铁游方,坐上那个位子的主儿虽给他这么个无人知晓的身份,可也未必对他放心,毕竟君心难测,有时适当的犯蠢可明哲保身。
以他的了解,果然,他跟王中明同时觐见,又一唱一和,看似装的高明,皇上却遣退四周,直言,“你个老狐狸,跟朕在这还装什么。旁人不知,朕还能不知,你和那王中明是过命的交情,不过几年,他就认不出你是个什么人了?”
“皇上冤枉啊。草民与王大人确实不识。”
“不识?哼,不识你昨天一进京就去见他王中明?不识你住进他给你安排的屋子?不识你今天跟他一同来见朕,此刻倒是装起大尾巴狼了。”
“这…这…”皇家铁腕,处处眼线,这情报系统怕是不亚于早年的百晓门,“这不是皇上早有旨意,欲成立神捕门么,有些事物交接,王大人自然知晓了草民大概,还有那……”
“行了行了,你还学会了拿朕的旨意来堵朕的嘴了。罢了,朕懒得听你编瞎话,你还是跟朕说说此去扬州都有什么见闻。”
铁游方抬头,那个高位,那个坐在高位上的人,中年人的丰神俊朗,王者的不怒自威,眉眼间,稳重高达,谈笑间,制敌无形,看似眼盲心盲,却比谁都明了通透,城府之深,谁有比得过他,明明一清二楚的事,却偏要以他之口再说一遍。
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故事始于锦衣卫的内牢,那里堪称为天下最牢固、最严密看守的牢房,关押了多少要犯,有武艺高超武林高手,有只手遮天的权者,却无一人可从中逃脱。
可那天,有一人从中逃脱了。
三更时分,锦衣卫最高统领带了三人前来。随行的张牢头不敢多看,只是慌乱中扫了一眼,依稀知道三人中间那位身披黑色斗篷,看不清容颜,旁边两位也皆着黑衣,一个看着稍年长,却是白净的很,另一人倒是神秘,身形高大,带着金刻面具,三人很是古怪,另人捉摸不透。
统领神色凝重,也不说话,只是挥手示意张牢头前行带路。
几人就这么一直寂寂无声走到拐角一间空荡牢房前,张牢头先行两步开了牢门。牢房里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满地的干草,便什么也没有了。
张牢头在干草堆里摸索半天,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咯吱一”一声响,木板床上的木板竟弹了起来,现出一条漆黑暗道。统领备了烛火,先下了暗道,那三人也紧跟其后。
然而故事里的张牢头所知道的是,那三人费了这般周折进了暗道,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人是谁,又将为这大明王朝带来什么样的动荡。
幽暗阴晦的牢房,不见一点阳光,空气中有着难以忍受的腐臭。
倏地起了一丝明火。
黑衣的老者手执火折子,照亮这四方天地。
灯火可见,三人容颜。
灯火可见,腌臜锁犯。
灯火可见,腌臜囚衣。
灯火可见,腌臜胡须。
“多久了?”锁犯问,许是太久没开过口,没说过话,一字一缓,却依旧口齿不清,但那人还是听清了。
“嗚,差不多有七年了。”中间的那人抬头,有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
“呵,我敬你,尊你一声‘四爷’。”看不见锁犯的脸,却能感觉隐藏在毛发胡须后的锐利,“四爷。七年了,可算有决断了?不知您给我选了一种什么死法。”
“七年还不够让你想清楚么。”那人起了怒,却又叹气,“罢了,今日来,是想让你彻底消失,彻彻底底在这大明皇朝,国土之下,蒸发殆尽。”
“来吧。”有些事早就做好了准备。
“哼。果真是个臭脾气。”那人却笑了,“如此,此事也确实只有你可以去做了。这么想一死,就不曾为你的家人想过么,你当真愿就这么一死,铁铉?”
“什么意思?再者,我的家人,不是早已被……难道你!”
“你将会是这里逃出的第一人,不,准确说,是你会死在这,但这世间会多了另一个人,嗯,这人是,是,嗚,铁游方如何。”
再睁开眼,已换了场景,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看似简单,却是不凡。
“明皇暗卫二营三队离殇见过铁先生。”
入耳一阵铿锵,惹人一阵燥烦,起了身,随口:“烦请备盆净水。”
“是。”
“先生请。”
简单洗了把脸,抖了抖手,这才打量那离殇,正是之前来见他三人用安静立于一旁的金刻面具者,此刻摘了面具,也是意料之中的挺俊,笔挺的修长身材,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寒气逼人,他身上有种隐隐的凉薄气息,一身玄衣,上等绸布,腰间别了把匕首,通体以纯秘银来打造,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随手一勾,便抽出了匕首,在袖上轻轻摩擦,便对着铜镜,细细割去须发。
“你当真愿意跟着我?我可不强求。”铁游方抬眸,斜眼一望。
“离殇奉旨护佑先生,协助先生一切事宜,何来强求一说,况且我本就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就算以后如何凶险,又能如何。”
“你叫离殇是吧?谁起的名儿,真不是什么好名。”
离殇静默不语。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老妖怪宋宁是你师傅吧,准是他起的名。”宋宁便是那日的第三人,白净老者。
“我自幼成孤,所幸得师傅教养,此名亦是师傅所赐,望我时刻记住,我是殇子,加入暗卫的那天我就死了。”离殇淡然。
“那如今,你也算脱离了暗卫,从此也不算见不得人,你我都算获得新生,我就为你这名加一个字,无,无殇,离无殇,可好。”
“先生,您要去哪?”
“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