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 作者:自由的绿地
她,是豁达乐观的幼儿园老师徐星辰,是面冷心冷的心理咨询师Echo Xu
他,是商界精英、钻石王老五向豫,是心狠手辣的黑社会老大
她的身世凄楚迷离,他的过往如血残阳
一念之间,是两败俱伤,还是相爱携手
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一起
第一卷:我的城——你踏着铁蹄而来,我打开城门,奉上尘封的心
小女孩趴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看着大团的乌云像墨渍般慢慢晕染开去,不由得紧紧的皱住了眉头。她叫向宝贝,哪个孩子不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但以此来取名,的确显得过于草率了一点。这个名字有点草率的孩子来自于一个并不草率的家庭,她的爸爸和叔公是本市著名的企业家,有比明星更高的曝光率,他们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翻云覆雨,还无不例外的长了一副好皮囊,其中数不清的风流韵事自然是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黑色的云团如千军万马集结,仿佛一听到冲锋号就会呼啸而出。女孩专注的看着窗外,黑色的眸子偶尔会不受控制的扑闪几下,看不出悲喜,她的面部表情控制得相当好,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合的成熟和坚毅。这不是一个能让大人草率对待的孩子,她拥有接近180的高智商,在全球人口中,大概只有2%的人有这样的智商。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贵族幼儿院,里面都是被宠坏的小皇帝、小公主,男孩没点血性,女孩没点泼辣是混不下去的。老师对他们,既要和颜悦色、春风化雨,又要因势利导、雷厉风行。说教作为传统教育的糟粕被遗弃干净,心理教育的位置被空前提高,微笑和鼓励是必须的,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全天候的保护这些小皇帝、小公主身心不受创伤,来自于老师的创伤当然是零容忍,但要坚定的杜绝同学间的互残则是需要下番功夫的。工作压力如此巨大,能运用的教育手段又如此之少,不知几时开始,哄骗作为最安全有效的教育方式被老师广泛运用于教学的各个环节,但自从来了这个智商能和超人相媲美的小女孩,老师们又一次集体纠结了。
我就是这个纠结的群体中的一员。月初,我被破格录取,在这里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之所以说是破格,因为没有本科文凭本来是进不来的,而我在国内的文凭只是大专。院长看我态度十分诚恳、长相还算顺眼,所以大开了方便之门。
我被安排在中班,得知这一消息后,老师们用各种同情的目光在我身上来来回回的不知道扫了多少遍,后来我才得知我的上任是被向宝贝硬生生逼走的,不知为何,向宝贝对她极其厌恶,联合了几个小同学一起捉弄她,导致她精神崩溃,落荒而逃。这个故事有些惊悚,而我却另辟奇径的想,多亏了向宝贝,否则我也圆不了自己这个长久以来做幼儿园老师的梦想。更难能可贵的是,能遇见像向宝贝这样百年难遇的孩子,老天诚不亏待我。
向宝贝喜欢离群索居,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看着窗外,微微皱着眉头,她比同龄的小孩更安静,她有自己的世界,别人进不去的世界。为了避免和前任同样的命运,我讨好的拉着她的小手,耐心的给她解释七巧板的玩法,她看了我一眼,好像看到了天外来客,然后只稍稍动了几下手,就把混乱的七巧板砌成了一个完整的正方形,我呐呐不能自语,她则一声不响的又回到了窗前。过了一会,她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颗软糖,眼中明朗的笑意让我明知道其中必定有诈,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果然酸得我眼泪都飚出来了。她静静的看着我,然后有点紧张的问,你吃到甜了吗?我点点头,原来这颗神奇的糖刚吃下去的时候的确是酸掉人大牙的,但只要慢慢咀嚼就会有一种沁人心扉的香甜,我为自己刚才险些误会她而觉得惭愧。可那天后,她就开始对我笑了。
有天,听办公室的老师说,向宝贝总喜欢请老师吃一种怪糖,他们夸张的说,那糖酸的啊,千万不要吃,吃了也要赶紧吐出来,肯定是被她下药了。我不可置信的问,难道你们都没有吃到酸劲过后的回甘吗?她们一致果断的摇头。
此刻,向宝贝像平时一样站在窗前,乌云压境,磅礴大雨已经轰然倒下,雷声隆隆,还配上闪电阵阵,那场景赶得上好莱坞大片了。向宝贝那向来克制的小脸上浮现出忧伤,而且过于浓重了一些。她已经在幼儿园住了三个星期了,她爸爸答应接她回去过周末的,可现在已过了晚饭时间,他还不见踪影。
再成熟的小孩,也还只是个孩子。我们都没见过她的妈妈,她虽然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可无奈爸爸工作繁忙,女朋友也换得稍微勤了一些,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小小年纪的她一直生活在这个全托的顶级贵族幼儿院里,如通身闪着金光的小鸟被囚禁在笼子里。
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向她走去。寂寞,这个词我体会得很深刻,可她只是个孩子,我希望她明白到这个词的意思时,是在为赋诗词强说愁的年纪,而不是现在。
硕大的玻璃窗上,雾气弥漫,走近一看,原来她在上面画了一只小鸭子,我信手在她的上方画了一只更大的鸭子。她仰头看着我,眼里有晶莹的液体流动。
她小声的说:“再画条小河吧。”
我没听清她的话,刚想询问,她的眼泪已经如同小珍珠打翻在地。我明白过来,随意几笔,在两个小鸭子间画了条小河。
她说:“这样她就可以游上去找妈妈了。”我的眼睛不由得有些酸涩,很想抱一下她,又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孩子是否喜欢这样的亲密接触。正在这时,听到门口的老师大声喊道:“向宝贝,有人来接你了!”
一瞬间,她的眼里有千树万树竞相盛开的梨花盛开,整个小脸一下恢复了生气,她焦急的擦着脸上未干的泪痕,我赶紧又帮她整理了衣服,给她做了个OK的手势。她像头小鹿,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那个传说中貌比潘安、才高八斗的男人没有出现,门口是一个笑得异常甜美的女人,时髦的打扮,精致的妆容,短裙下是两条修长的美腿。她蹲下身,一下抱住了向宝贝,用甜得能腻死人的口吻说:“宝贝,我来接你了。”
要是个男人的话,当即会成为她的裙下臣,可那是向宝贝,只有满脸的防备。那女人马上解释道:“你爸爸出差了要明天才能回,今晚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哦,现在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若是其他孩子,自然会说好的,可向宝贝坚定的摇头。
那女人又说:“我是你爸爸的,嗯,朋友,嗯,好朋友,所以不是外人。”
“我爸爸的女性好朋友如果手拉着手,都可以绕地球一圈了。如果都是自己人,我们该有多忙啊。”
在场的人几乎同时晕厥,好在那个美女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更是出奇的好,她又努力的展开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说:“是你爸爸叫我来接你的,他说希望你在家里等他回来哦。”
这个回答很妙,有点让人不忍心拒绝。向宝贝想了想,又问:“为什么你来得这么晚?”
“外面下大雨,好塞车,我们在路上都赌了一个半小时了,所以让你久等了,很抱歉。”
我以为她会说“下次不要再迟到”,因为我看她已经有点犹豫的伸出了手,可最后她还是皱了皱眉头,声音冷冷的:“我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你回去吧。”
“可是,是你爸爸让我来接你的,你不跟我回去,他会怪我的。”
她话音一落,向宝贝已经本能的退后了一步,“放心吧,明天我会自己和爸爸说,就说是我不愿意,不关你的事。”
她夸张的笑了起来,犹豫着说:“这样不太好吧。”话已至此,即使笑容再亲切,也已经掩盖不了虚情假意的本质,恐怕这个敏感的孩子早已发觉了。
“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在这里有老师,又没有危险。”
她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等会我会打电话给你爸爸的,他明天下午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吃大餐吧!”
向宝贝没有再理会她,转身向窗子走去,那里蕴藏着无尽的黑暗,正可以藏起她此时的落寞。如果那个女人说我想和你在一起,而不是你爸爸会怪我的;如果她再坚持一下,把她的虚情假意掩饰得再好些,向宝贝一定会跟着她走的,她是多么渴望回家。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用上天给她的天赋做了一个秤砣,用它来考量大人的真心,可惜他们的真心真没有几斤几两。
我的心从未有像此刻那般的柔软,或许以前也曾经这么柔软过,但我已经无从记起。她像块磁铁,我不受控制的向她走去,那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我有过,渴望那一点点的温暖,可是怎么抓也抓不住,心里想着即使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拥有片刻的温暖后死掉,那也给我一点暖吧,可这样卑微的愿望还是如同奢望。
我对她说:“我下班了,你跟我回家吧!”
她抬起头,我从她乌黑的眼珠里看到那个小小的我,虽然有点手足无措,但看上去还是足够可以信赖。
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就跟着我走了。
没想到下班会带着一个小鬼,下大雨的天气打车也不是那么好打,我问向宝贝:“你介意坐我的自行车吗?”
她摇了摇头,轻轻的问:“那我可以抱着你的腰吗?”
她脸上浅浅的红晕让我有点惊讶,她看我不说话,又解释道:“因为我没有坐过自行车,我可能,可能是有点怕。”
“傻瓜”,我摸了摸她的头,“坐自行车必须得抱着前面人的腰,知道吗?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问。”
她欢快的说了一声好,敏捷的跳上了车,我穿好雨衣,伸手摸了摸她,确保雨衣能将她牢牢的覆盖,正想高喊一声出发,感觉有双怯生生的小手环抱住我的腰,那一瞬间,有种类似于母爱的情绪在我心头翻涌,我轻轻的拉了下她的手,让她抱得更紧些,我感到自己的后背暖暖的,原来她的身体也靠了过来。
因为害怕会出事故,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的骑自行车,被她抱着的腰因为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下车的时候已经僵硬了,可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在我那一室一厅的房子里巡视,最后点点头说:“看不出来,你还挺讲究生活品质的。”
“生活品质?”我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会说出这四个字,我伸手恶作剧般的抓乱了她的头发,她瞪了我一眼。
我说:“比起你现在这个故作成熟的样子,我还是更喜欢刚才那个藏在雨衣下面紧紧抱着我的傻孩子。”
她愣住了,说话依旧犀利,但已听得出其中的色厉内荏,“你,你是第一个说我是傻孩子的人。”
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我洗洗手,很想大展一下厨艺,给她做顿像样的晚餐,无奈,找遍了冰箱的每个角落,适合她吃的大概只有意大利面和免治牛肉。外面的大雨前仆后继、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我为难的皱起眉头。刚刚洗完澡的向宝贝一身清爽的站在我前面,大度的说:“随便吃点就行,我也没指望能在你这里吃上点什么。”
我无语,可即便是意大利面,还是要尽十二分的努力,确保自己煮得十分的绵软可口,才祈诚的端到她前面。她看了一眼,拿起叉子就吃了一口,我的心提到了嗓子间,那小公主动了动嘴,说:“还不错。”我的心放了下来,她又问我:“那你吃什么?”
这时我才想到我的确没有给自己准备,她鄙视了我一眼,手脚麻利的从消毒柜里拿了个碗,将自己眼前满满的意大利粉匀了一半给我,那架势哪有一点点像是个四五岁的孩子,真是朵奇葩。
和她吃完意大利面,她看我始终心神不定的,有点关切的问:“是不是有点后悔带我回家?”我还未开口,她又说:“你不会是可怜我吧,我不要你的可怜。”
我打断她,又说:“我是在想,今天晚上没有蔬菜,你一个处在生长发育期的小孩,怎么能没有蔬菜吃呢?”
她低着头笑了起来,抬起明亮的眼睛说:“你真好笑。”
被一个小孩说好笑,我也不知道是该悲还是喜,只回她:“你也不差。”
我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所以晚上向宝贝是必须要和我睡的,我找了一条被子,但没有合适的枕头,这又让我有点抓狂,“你一个处在生长发育期的小孩没个合适的枕头怎么行?”
她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直接钻到我的被子里,说:“我就跟你睡一床被子,至于枕头,我看你那个也挺好。”
“好吧,今晚将就着,明天我就去给你买个儿童枕,你喜欢乳胶的还是决明子的?”
她的眼睛放光,“你的意思是过了今晚,我还能在这里睡?”
“这……”我有点犹豫,她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而且又是这样显要的家庭,万一人家家长要是不愿意呢?我心一慌,刚才走的时候也没和别人说,她爸爸该不会以为我绑架了他的女儿,现在正满大街的找人吧。
我顾不得回答向宝贝的提问,赶紧问她爸爸的电话号码,她对我的胆小又表现出了极大的鄙夷,拿起手机三两下就拨通了电话,本来还指望着她好歹讲个开场白,可那小心眼的丫头还在生爸爸的气,直接就把电话扔给了我。
我怯怯的,“你好,我是向宝贝的老师,今晚我把她带回了家,没有事先和你打声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那边的声音如三月春风,吹在耳畔有阵阵的酥麻。“老师,那真的麻烦你了。明天我才能出差回来,请老师再照顾半天。”
“哦,那个什么,你不用急,没关系的。你要不要和宝贝说两句?”
“好的,请你把电话给她。”
向宝贝瞪着我,死活不肯接电话,我只好又赔着笑脸,“她现在心情有点不好,所以……”我赶紧又解释,“刚才她还是挺开心。”
“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
我还想说些什么,电话已经被向宝贝抢过去,并强行挂断了。
我讨好的说:“你不要生气嘛,我听你爸爸的声音,他不像是个坏人。”
她撇着嘴说:“他是讨女人欢心,可惜我是她的女儿,不是他的女人。”
我又惊呆了,她五岁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叛逆期少女的灵魂。她一声不响的盖好了被子,显然不想多说话,我悻悻的关上了灯。黑夜中,我只能看到她脸上的弧线,圆润而饱满,虽然其他老师一说到她就皱眉头,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我第一眼看到她起,我就觉得这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虽然是有点毒舌,但是谁规定了毒舌的小姑娘就不可爱了呢?我抱住了她,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拉了一拉,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全身都紧了,我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宝贝,快睡吧!”她没有反应,我又很花痴的加了一句,“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
第二天,我在家一脸愁苦的玩魔方,旁边是向宝贝双手交叉于胸前,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我,“你能不能再笨一点啊?刚才我不是教了你一遍吗?”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可我还是没有想通。”
她安慰我说:“其实你做个幼儿园老师挺好的,没必要费神想那些魔方的事情。”
我点点头,“好吧,我们不玩这个了。”
她凑到我旁边,一脸期待的问我:“还记得昨晚说的话吧?”
“昨晚,我说了很多话吧,是哪句?”
“你再想想,你说要带我去干嘛?”
我一下拍案而起,“蔬菜和枕头。”
她欣慰的点了点头。我掐了下她的脸:“以后有话直说,不要转弯抹角的,我答应你的,就一定能做到。”
“真的吗?”
“那是当然的。”
她很快就给自己换好了衣服。正当我们兴致勃勃要出门。门铃响了,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妖孽,不,是一男人,明明是山峰般坚挺的身板,偏偏又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用词向来贫乏的我脑子里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句可怜的三月的春风,用春风来形容一个男人的确是不妥,可我的确有被春风吹拂过的通体舒畅而柔软的感觉。
“是徐老师吧?”
我急忙点头,竟然觉得此刻有点头脑发热,太久不近男色的结果就是会间接性的花痴症发作,昨天对向宝贝发作了几次,想不到今天就轮到她爹了。
向宝贝哼了一声,转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丝毫没有替她爹担心,只想选个好位置看看两个高智商人的过招,估计她爹肯定不会说你再不走多麻烦老师之类的话,他应该技术含量会更高一些。
面对耍小脾气的女儿,那男人好脾气的在旁边一站,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一把把向宝贝抱入了怀中,喃喃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像言情剧一般,向宝贝的眼泪就下来了,一边抽泣,一边委委屈屈的说:“你心里还哪有我这个女儿?”
我靠,这不活脱脱的是一对小情侣吗?
“那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我不回。”她还在倔强的坚持。
她爹镇定的看了一眼手表,“我明天下午是四点的飞机去北京,也就是说我们一起玩的时间只剩下28个小时,刚刚你发了顿小脾气已经浪费了五分钟。”
他怎么能这样啊,太无耻了,就这样欺负一个小女孩,我都有点想拍案而起了。可向来硬挺的向宝贝真的停止了哭泣,乖乖的跟着爸爸走了,还不忘和我说再见。他们就这样走了,我忽然心有不甘。
“宝贝!”
两个人同时看向我,我微微笑了一下,对她爹说:“记得等会给她多吃点蔬菜,昨晚没有蔬菜。”
她爹优雅的对我笑了笑,这种笑让我从春天进入了夏天,竟然,竟然有那么一点的灼热。
向宝贝跟她爹走了后,我大字型的摊倒在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一些回忆总会乘着我防守虚弱的时候忽然来袭,往事不能想。我挽着个小包逃似地离了家。一个人在商场上来来回回逛了四五圈后,手上提着一堆新鲜的蔬菜瓜果,还有儿童被子、枕头、拖鞋、毛巾、牙刷,直到双手不堪重负,再也提不起任何东西。
周一,我多年的死党兼助手罗斯开着我的甲壳虫准点来到我楼下,看我一脸的疲惫,有点惊悚,忙对我嘘寒问暖。
“星辰,你怎么回事啊?”
“没事,昨晚有点失眠。”
“你这个样子可能会吓坏小朋友,我劝你休息半天。”
“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最近不是天天教训我,说我好逸恶劳、玩物丧志吗?”
“徐星辰,你还好意思说,你丫是真想安安稳稳做你的幼儿园老师了是吧?一个幼儿园老师,请什么助理,我几时沦落到要给一个幼儿园老师做助理兼司机?”罗斯的控诉像忽然被点燃的鞭炮,我知道不让她发泄完,耳根是不会清净的。于是我沉默不语,她继续发作:“你做幼儿园老师能赚多少,是够你交房租,还是够发我工资,算下来,连个油费也付不起吧。放着轻松的钱你不赚,非要这样折腾你自己,你大脑是不是又短路了,还是又想到了……”
我赶紧打住她,我的世界不能再出现那个名字,“我是脑子短路了,否则怎么会请一个像你这样的助理一早对着我河东狮吼。”
“好吧,那我现在辞职,你的存折、信用卡,还有各种证件全部还给你,这个月你又超支了,你的水费电费通讯费这个月也还没交,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错了,斯斯,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些事情你不是向来料理得好好的吗?我也没有全部玩物丧志啊,我昨天就工作了,真的,今天还有几个人预约的,我本来不想接,这样吧,你帮我安排在晚上吧,反正我晚上闲着也是闲着。”
“你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那个烂人吗?你还放不下他吗?”
“斯斯,我只是,最近觉得有点累,或许你觉得我很可笑,可是我想请你,体谅一下我。”
我真佩服自己刚才那个哀怨的表情,非常的到位,果然把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她心疼的看了我一眼,“真是造孽,以为你真成了女超人,谁知还是个冒牌货。”
我嘿嘿的傻笑了两声。
罗斯又说:“你妈刚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你安排个时间,今天晚上去相亲。”
“不去。”
“你自己和你妈说。”
“反正你也没有男朋友,你代我去得了。”
“连相亲都要我代,你是怕做不死我吗?”她的音量突然增加八度,“还是你真想为了那个烂人终身不嫁,看不出你那么死心眼,是不是该给你造个贞节牌坊啊?”
“斯斯,我从来没有提过他,是你天天要提几次,你是怕我神经末销会退化,所以没事就刺激我是吧?”
“好了,不提那个烂人。
“斯斯”。我温柔的唤了她一声,看见她夸张的打了个哆嗦,我愉快的笑了,周一的早晨凉风徐徐,远处有团白云竟然是个鱿鱼的造型,想到等会可以看见向宝贝,一时间所有的纷纷扰扰都离我远去。
向宝贝今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则依然是有点手忙脚乱的带着那二十几个孩子。早上上音乐课,我的钢琴弹得还算流畅,他们的歌声充满童稚,我想象自己是《音乐之声》里的那个家庭教师;快到中午,我带着脱得光溜溜的孩子们在操场上日光浴,阳光晒得有点睁不开眼睛,我恍恍惚惚的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下午陪着孩子们一起睡觉,长年失眠的我竟然倒头就睡,一睁开眼,看见来接班的老师和孩子们围着我,都是一脸的紧张,大概以为我晕过去了。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这就是我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我原本就没什么野心,对物质不感兴趣,每天都有办法让自己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外界的侵袭很少能真正干扰到我。除了那次,我21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把我固有的一切都打破了,我变成了一地碎片,即使那么多年过去,还是无法复原。也是,破碎的东西怎么可能复原呢?
送走了最后一个小朋友,已经华灯初上。向宝贝走到我旁边,说:“我们也回去吧。”
我惊讶的问她:“你怎么还没有到生活区去呢?”按理说,这个时间,住宿的小朋友都应该已经开始吃晚饭了。“
“你上次不是说,过了那晚,我还可以去你家里睡吗?”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
“你还说过答应我的事情就一定会兑现。”
“这句话我的确也说过。”
“那我们回家吧。”她忽然狡颉一笑。原来我已经主动跳下她给我设的陷阱。
“可是宝贝,我今晚有点事情,我约了人。”
“没关系,你送我回家,晚上早点回就可以了。”
“这我怎么放心?”
“那你别去了,不行吗?”
“这……”
我正犹豫,她已经穿好了外套,背好了小书包,一脸无辜的看着我,要拒绝这样的向宝贝,我的道行还远远不够。或许罗斯够,当我和向宝贝一起上车,她果然如火山般喷发了。
我怯怯的说:“这是向宝贝,今晚她要去我家睡。你知道,今晚我要,要那个什么,你可不可以做点东西给她吃,再陪陪她,我很快就回来。”
向宝贝一看那架势,就明白罗斯不是善类,赶紧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
罗斯按捺住脾气,憋出一个让人内伤的笑,“大姐,你忘了,今晚我要代你去相亲。”
“相亲是什么?”向宝贝问,真好,原来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就是这个姐姐”,罗斯指着我,“一直没有男朋友,她妈妈很着急,所以要介绍一个男人给她。”
“做男朋友吗?”她一挑眉,忽然一喜,“也就是说徐老师是没有男朋友的?”
她这样一说,我们都惊到了,我悄悄和罗斯说,这不是一普通小孩,罗斯恨恨的回我,“你也不是一普通剩女”。
我耐心的继续解释:“你要这样反推也是可以的。”
向宝贝了然于心似地说:“我明白了。”那老成的样子又把我们秒杀了。
暂且把她放在一边,我得赶紧讨好罗斯,“斯斯,你也知道,我妈介绍的那些人都不是很靠谱,我劝你就不要去了,陪着向宝贝多好啊,她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
“我倒不需要她陪,但如果她要代你去相亲,我觉得我可以和她一起去,这样就解决了晚饭的问题。”
我顶着一头黑线,又一次惨兮兮的看着罗斯,还好她再次动摇了。她潇洒的一解手刹,我们的车就稳当当的汇入车流,她用一种受够了的语气说:“我给向宝贝做饭,你快去,如果晚回来了一秒钟,我就把你煎皮拆骨。”
向宝贝看我一脸的奴相,自然是很不屑一顾。我凑着她耳朵说:“这个姐姐很凶的,如果你和她比凶,比不过的,所以一定要扮可怜,要扮得可怜哦,你会吗?”
向宝贝居然很配合我的扮了一个可怜相。
我悄悄的又说:“这个还不行,你就想着,你爸爸抛弃你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但是有一堆人要争着做你妈妈。”
我这样一说,向宝贝眼里居然湿了,我马上意识到我又犯错了,这是她的死穴,不能拿来开玩笑。罗斯通过车后镜看到一脸苦相的向宝贝,居然也萌发了母爱,她骂我:“你是笨蛋啊,你怎么能这样和孩子说话,她才多大,你这样吓她。”
我恨不得一头撞死,谁知向宝贝拉了拉我的衣袖,快速的做了个鬼脸,这个臭丫头,居然捉弄我。我还没来得及发作,只听到罗斯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宝贝乖,姐姐等会回去给你做好吃的,你不要难过了。”
嗯,我差点忘了,大龄未婚女青年都是母爱泛滥的。
回到家,向宝贝已经到了该要睡觉的时候,她的枕头套、被套我已经洗干净了,只要把枕芯和被芯放进去就可以了,放在鼻端闻了闻,太阳的味道很好闻。向宝贝对我选的佩佩猪图案很满意,快速的钻到被子里,头却靠在我的身上。
落地台灯昏黄的灯光,给卧室涂上了些许柔和的色彩,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问:“要不要给你讲个故事?”
她点了点头,后来证明了我这个提议是极端错误的,我给她讲《豌豆公主》,她问我为什么娇气得这么不可理喻的人才是真正的公主;我给她讲《灰姑娘》,她问我为什么王子喜欢灰姑娘,灰姑娘就一定要嫁给王子?她像十万个为什么,问我各种各样古怪的问题,她得不到答复几乎要发火,我恨自己的榆木脑袋恨得牙痒痒,想象中孩子伴随着温暖的童话故事慢慢睡着的场景离我们此时的状况比较遥远。
我抚着额,“这些童话故事大概不太适合你,明天我上网找找,买些适合你的书,再讲给你听。”
她一机灵,“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在睡前讲故事给我听?”
“那是当然的。”
她挽着我的手,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我不由得有些心酸,“幼儿园里的老师都不愿意讲故事给你听吗?”
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她们不喜欢我问问题,可是我不问出来,会睡不着的。”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那个豌豆公主的我没什么兴趣,我只想知道灰姑娘是真的喜欢王子吗?”
我耐心的想了又想,说:“其实故事里的王子代表的是一种美好的生活,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你也可以想象成其他人,例如是她的妈妈,外婆等等。”
我很佩服自己的这个回答,向宝贝显然也很满意,“也就是说灰姑娘最终还是找到了幸福。”
“是的,只要心地善良,都会获得幸福的。”
向宝贝说着说着就阖上了双眼。我给她整理了下被子,裹了一件披肩走到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窗外是一条静静流淌,如同小溪般温柔的大江。为了这片江景,我出了比市价高出三倍不止的价格。罗斯几乎每月交房租,都要对我吼一次。生活是多么的不易,我不想再亏待自己,我只有看着这片江,才会有须臾的宁静,那些轻轻拍打着的小浪花每一片都好像在轻轻抚慰着我。
有时候,他们比人更通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