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端午节前后,村庄上空总会传来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布谷布谷”的鸣叫声,我们称这种鸟为布谷鸟。它的叫声持久嘹亮,热烈奔放。母亲告诉我,布谷鸟叫,麦收来到,这鸟儿催促着人们快快收割,快快播种呢!
而我,却是最不喜欢麦收时节,那种腰酸腿麻、酷热难耐的滋味,让我一想起来就恐惧。早晨3、4点钟的光景,父亲便开始起来磨镰刀。只见他稳稳地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将磨刀石上轻轻地撒着适量的水,一边开始有节奏地磨起镰刀来。那哧啦哧啦的磨刀声在寂静的清晨是如此响亮。母亲则边做饭,边准备好其它的麦收器具,同时把我和弟弟从温馨的睡梦中摇醒,让我们一起去田地里干活。
吃罢简单的早饭,我们便跟随着麦收的大军,一起走进了金灿灿的滚滚麦浪中。父亲很早就教会了我割麦子的技巧,整个人先稳稳地蹲在地上,然后顺着三畦、四畦或更多的麦畦,挥舞着手中的镰刀,一刻不停地低头向前赶。先一小捆一小捆轻轻在地上码好,然后再捆绑成一个大个头,最后父亲再装上车推到麦场里去。
头顶热辣辣的阳光,脚踩滚烫烫的土地,裸露的手,胳膊,脖子,小腿无一不被麦芒扎得生疼,嗓子也又干又渴开始冒烟。再看看被镰刀磨得通红起泡的手掌心,还有顺着头发往下滴的汗水,整个一灰头土脸的怪物。那种滋味,如同万千蚂蚁爬满全身,啃噬着人们的耐力与意志。可是我们小孩儿哪能坚持住呢?
那时候年龄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又不懂事,我一割麦子便偷懒,一会儿喊头疼,一会儿又叫着肚子疼,活没干多少,毛病倒是长了不少。父母也不生气,就让我和弟弟一起捡拾掉在地上的麦子。这个活相对割麦子来说轻松多了,可是不住地抬头弯腰,弄得人头晕眼花。而且手如果不小心碰在了麦茬尖上,就像被针扎过一样疼痛难忍,被划过的伤痕会较劲地一直血流不止,最后小手便千疮百孔了。
好不容易挨到晌午过去了大半,等父亲用木推车把所有的麦子集中在麦场里时,我的肚子早已经停止了咕咕鸣叫,趁着看麦场的功夫趴在麦堆里就呼呼大睡了。
收割才是麦收的开始,下一步还有打麦、晾晒、入库、秋种等,前后下来要半个多月时间。父亲把收割回家的麦子,先在麦场里摊开均匀晒干,然后便要用到脱粒机了。脱粒机在我的印象中永不磨灭,那种不绝于耳、如千军万马般的嘈杂声,昼夜不停的吼叫声,还有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秸杆、汽油味和咳嗽声,让人泪流不止,更是难受无比。
刚刚把麦粒晾晒在一边,便又马不停蹄地赶着下一个重要环节---秋种。这个活儿较轻松,如果碰巧赶上一场及时雨,那么第二天便可以去点种玉米种。但是如果碰到干旱天气,父亲就要出马,用柴油机抽水先灌溉后播种了。
播种时,父亲在前面赶着老牛先犁出一道深浅适宜的凹沟,然后我便挎着小篮子,学着母亲的样子,撒两颗种子埋到土里,再用脚勾住旁边的土使劲一拨、一踩,那两颗玉米种子便在此安家落户了。秋种的活儿结束之后,我的小腿小腰会一直疼痛好几天。
记忆中最美味的,便是母亲贴在锅沿边亮的刺眼的白面饼子,吃到嘴里的感觉,比喝了蜂蜜都甜。这口珍贵的白面饼子,凝聚了多少心酸苦累啊!那种挥舞镰刀、汗流浃背的情景,那种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那种又饿又渴,头顶着炽热的阳光暴晒麦粒的艰辛,那些雷声隆隆中在天地间抢收粮食的忙碌身影,那些不靠天不靠地,全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幸福的全天下的劳动人民……
随着人民生活的不断改善, 新中国从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的加速转型,带来了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昔日旧有的脱粒机早已被联合收割机取代,我们再也不用像祖辈们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苦劳作了。
但是心中总有一些惆怅与无奈,家乡金灿灿的麦浪依旧,联合收割机的轰鸣声依旧,可是每当看到孩子吃饭时挑剔的目光,目睹着宾馆、餐桌上依旧存在的剩菜剩饭,总是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曾经的苦涩记忆,更怀念吃上第一口白面馒头时,内心那种无以言表的甜蜜与舒畅!毕竟,那些艰苦的岁月陪伴我一起走过;毕竟,这些白花花的、凝聚着好几代人辛勤汗水的粮食,我们更应该加倍珍惜……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让我们一起向舌尖上的浪费说再见!
又见到了家乡金黄璀璨的滚滚麦浪,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