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k怎么都没有想到,一条铁路成为它短暂一生的终点。
没错,我用的是它,因为小k是一只杂交的狗,长着两只平行竖立的耳朵,目光炯炯,有着大型犬的身体,淡黄发白的毛色。最独特的地方在于,小k的尾巴,永远都是下垂拖后的,不像其他狗的尾巴上竖卷曲。就这么一点,就让小k的妈妈和它的兄弟姐妹们敬而远之,在它们眼里,小k无疑是狗中的异类。因为它太不像一只温顺的狗,倒像是一只孤寂的狼。
小k今年已经两岁了,在狗的世界里,正值壮年。两年前,它妈妈被主人丢弃在城市的边缘,为了生存,妈妈只能嫁给当地最有势力的狗王,才勉强被分到一处破财的民房得以安家。很快,怀孕、分娩,小K和它的哥哥姐姐们诞生在这处砖瓦稀落的空间。兄弟姐妹们一共十个,小k是最小的一个,却是第一只站起来睁开眼看到妈妈、看到世界的狗。
妈妈很快发现了小k的不同之处,每次喂奶,哥哥姐姐们都是一拥而上,唯独小K巍然不动,在那个漏风的门后,盯着一处缝隙,透过光,审视外面更大的天地。等到哥哥姐姐们吃完了开始互相嬉戏打闹的时候,才慢悠悠的走着直线昂着头,过来吃奶。吃完之后,也不去参与到哥哥姐姐们打闹游戏中,而是继续站在门后,盯着那处小小的缝隙,一直看到太阳下山。
日子一天天过去,妈妈越来越老了。她让孩子们出门去讨要食物,去垃圾堆翻找人类的剩饭剩菜,自己只能在一团草垛上趴着等待儿女们带回来的残羹剩饭。
小K与众不同的外貌特征,坚毅的目光和孤僻的性格,让小K从来都无法获得人类的好感,更别说能得到人类施舍的食物,他只能每天辗转去城市的垃圾场和海滩寻觅。所以它每天带回来的东西,叼到妈妈的面前,得到的只能是一声叹息。
哥哥姐姐们也一直觉得小K就是一个怪胎。
“你看它,尾巴居然是垂下去的。怪不得没有人肯给它食物吃。”
“对啊,连摇尾巴都不会的狗,还能叫狗吗?”
......
这一天,妈妈把它所有的子女叫到身前。它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子女。但狗不是狼,没有那么强烈的对家庭和族群的责任心。没有狗真正关心自己的妈妈,没有狗愿意再次回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家,除了小K。它虽然怪异,但重感情。妈妈的最后一程,身边有小K的陪同。
从此往后。小K的日子会越发艰难。
没有了妈妈,这个世界上,小K就没有了家。它过上了真正流浪的生活。经常是吃了这顿没下顿,它哥哥姐姐们早就各奔天涯各自安家。
每天早晨,小K被城市的汽车的噪音吵醒,穿过熙攘的车流,脚步里全是惊恐和慌张。它在这座城市的沙滩和海洋,也在这座城市巨大肮脏的垃圾场寻找每天可以果腹生存的食物。小K的哥哥姐姐们大多娶妻嫁人生子,有些生的可爱的哥哥姐姐们被好心人收养,从此不愁吃穿。没有人会垂怜一只那么像狼的狗,所有人都害怕成为下一个东郭先生,哪怕这只名叫小K的狗,有着最炽热的感情,和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好奇。
中午,刚从垃圾场出来的小K顶着盛夏的日头,想要在某个街头巷尾找个茂盛的树荫小憩一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刚刚趴下,就来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一个手还拿着没喝完的劣质白酒,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妈的!你这只臭狗!老子辛辛苦苦干活连个房租都交不起,今天就因为晚到一会儿他妈就要扣老子钱,我嘀咕了几句就要开除我!你个狗玩意儿还在这睡得这么香!我打死你个狗东西,狗眼看人低!操!”
……
这天,小K鼻青脸肿,然后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家。妈妈躺过的草垛还在。和原来唯一的不同就是,外面的墙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写上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它终于能安稳的躺下来。回想离开这里后遇到的种种:
被人用水泼,
被人用棍子打,
口渴了喝水坑里的脏水,
饿了就吃地上一块被压扁的碎成渣的饼干,
被淘气的孩子们用球踢,
甚至被他们在身上绑上鞭炮......
小K就这么睡着了,它梦里的世界很美好:
妈妈还在,
哥哥姐姐们对它都很好,
渴了有纯净的山泉水喝,
饿了能有美味佳肴,
孩子们都能友好地一起和它玩耍,
过马路时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这片城市的边缘即将成为这座城市的新区,独特的地理位置让这里重新焕发了生机,数不计数的交通线交叉建造。小K老房子的旁边新造的铁路线,正是这场经济变革的产物之一。
火车巨大的完全不同于城市车流的轰鸣在这个崭新的早晨吵醒了小K,其实更准确的用词是震醒了它。它无法想象,这个能让大地都为之颤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它透过小时候门后的缝隙,伴着轰鸣,看到了一种巨大的飞速奔驰的钢铁怪物。它感到害怕,感到陌生。不知道这个钢铁怪物来自何方,去向何方,它的脑海里,还没有目标和远方。
然而它是小K,它一直拥有着没有失去的,还是对这个世界浓浓的好奇心。它走出家门,试着触碰了一下铁轨,还带着刚刚与车轮摩擦的温度,它大胆地走在枕木上面,朝着刚刚那辆车的方向跑去。顶着大风,闻着煤屑和黄土的味道。
却不知道,另一个钢铁怪物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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