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5日,我在广州电影院,看完贾樟柯导演的《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那场电影只有两个人观看,除了我,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女孩。我坐前排,她坐后排。与一般影院不同,广州电影院相当老派,不同区域分开,彼此之间相对独立。座位后面的墙将女孩与我分隔,我们看不到对方,让人产生包场看电影的幻觉。
看完电影,发现珠江在附近,决定去江边走走。扑面而来的,当然是广州潮热的空气,尽管已经要十月,温度和湿度很快让后背出汗。珠江附近的建筑同广州电影院的风格相似,老派、典雅、迷人,恍惚间以为置身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回想起来,气质神似电影《情人》中所散发一般。
漫游的时候,偶遇一栋黄房子和两节蓝色火车车厢,后来在App上得知,这里是一家西餐厅。进去之后,看到两桌坐上了人,听到了外语。我问服务员要了菜单,查看菜品和价格。有些菜品价格不菲,大多菜品的价位可以接受。但我没有用餐的念头,觉得独自在此吃饭不是好主意,此刻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带着一丝遗憾,走出餐厅,前往中山大学。
在朋友带领下,逛了一圈中大。明显感觉到,校园内的植物与家乡不同。想起大二时候,自己在台湾做交换生的岁月。台湾与广州一样,拥有同样的潮湿和闷热。这种潮湿和闷热像一种隐形桑拿,使得自己似乎变懒了一些,不知不觉放慢生活节奏。
在台湾的日子过于无忧无虑,经常是下午起床,然后两三个小时吃饭,屡见不鲜。甚至有一次,与一位学长在汉堡店吃饭聊天,结束之后发现已经天黑,莫名感到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原来,这顿饭吃了5个小时。除了吃饭,还喜欢在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荡,发现一些隐秘的角落,或者偶遇熟悉的景观,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可是,人生无法永远无忧无虑。
离开中大,朋友送我到地铁站。在地铁口,我们聊着一些现实的话题。从谈话中了解到,正在读研的朋友已经济独立,收入相当可观。尽管如此,每天仍充分利用时间学习,希望去巴黎某所名校读博。这一切出自不那么张扬的语调,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临别之际,朋友推荐了萨莉亚意式餐厅,表示这家餐厅相对实惠,适宜的价格可以吃到足量饭菜。我记下这家餐厅,坐上地铁,去见一位广州工作的老同学。我们相约在萨莉亚见面,不浓不淡的气氛让人更加专注食物本身。当然,免不了谈起其他同学。从老同学那里得知,曾经一位成绩优异的同学放弃了学术道路,目标转为开咖啡馆;而大多数同学毕业后留在家乡,不少是“子承父业”。
饭后,我们漫步街头。突出的广告牌、斑斓的灯光、干净的街道,广州的繁华不言而喻。老同学是工科生,工作不错,周末可以双休,可为了加班费,仍然选择周六工作一天。聊到未来,他希望留在这座城市,却苦于高额的房价。硕士毕业于985的他,语气中露出一丝无奈。
分别发生在地铁站。我们并肩而行,匆忙之中他说:“希望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然后右转离开,我则左转回住处。夜里躺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时隐时现,却不清楚这种感受的源头。
黎明时分终于入睡,醒来后将近中午。我收拾好行李退房,在虾饺妹餐厅吃了早茶,赶赴这次广州之行的最后场所——书店。
第一站是越秀区昌兴街的博尔赫斯书店。喜欢的作家孔亚雷曾表示非常喜欢这家书店,说这家书店密度很高。密度高是什么意思?他继续说:
“那里的每一本书都像为你而存在。”
对自己也是同样的存在吗?混杂疑惑与好奇,进入书店。书店不大,书也不多,有一些旧书和一些人文艺术的书。这家书店不打折也不提价,按照书背面标识的原价卖。
对比良久,我买下让·艾什诺兹的《切罗基》。这本书在网上价格不菲,在这里反而便宜。结账的时候,店员询问是否盖上书店的印章。我表示同意,店员娴熟地盖下印章,洁白的纸上凹凸出书店独特的印记。心满意足的我,前往下一家书店。
乘坐地铁,来到位于太古汇商场的方所书店。巨大的商场令人目眩,找到书店费了些时间。进入方所,一本本熟悉的书映入眼帘。拿起一本又一本,想全部带回家,可背包似乎不同意,而且许多可以网购,价格更为便宜。
后来转到英文书的区域,更是按捺不住购买的冲动。凯鲁亚克《在路上》英文原版的红色封面发出召唤,血液里的梦想之魂逐渐回温,想要沸腾。可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性,我看着旁边卡佛的小说集,想起卡佛传记的名字“当我们被生活淹没”……
离开书店时,瞥了一眼立着的《建筑家安藤忠雄》,封面上的安藤忠雄在看着我。没有太多时间与之对视,我确认列车出发时间,带着朋友送的《文学的邀约》和那本《切罗基》,前往广州站。匆忙的行程使人忽略行程的匆忙,内心的声音催人归乡。
就这样上了火车。漫长的旅途中,手机是很好的陪伴。突然想到,没有手机的年代,用什么捱过无聊的时光呢?书?好像确实可以用书对抗旅途的漫长。这么说来,书就是以前的手机?书储备着知识,连接不同人群,现在的手机,不也如此吗?
于是,我开始用手机读书。当然,也会与朋友聊天,看看推送。一个偶然,看到这样的新闻:安藤忠雄的“诗之礼堂”于9月25号正式发布,即将落户广东河源春沐源小镇。一种擦肩而过的失落涌了上来。后来,看到展览的时间是2021年9月26日至2022年2月16日,便松了一口气。
回家之后,想起安藤忠雄的眼神,莫名想要买下那本书。两天后,书到了。怀着欣喜的心情,拆开快递包装,再次看到安藤。封面上,安藤忠雄眼神肃然,一束光斜照在右眼和头发上。这张照片由荒木经惟拍摄,书中许多图片也是如此。
书的第2章“以旅行、自学的方式学习”尤其吸引着我。安藤忠雄,这位自学成才的建筑家,二十岁环游日本,二十四岁时,进行了为期七个月的欧洲旅行。旅行的最后,他经过印度,看到恒河中火化的遗骸流过人们身旁,他感到自己的渺小,并发出疑问:
“究竟活在这世间的意义是什么呢?”
面对这个宏大问题,我似乎无法、也没有资格给出答案。只是它引出另一个问题:这趟广州之旅的意义是什么呢?或者说,旅行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我试图回到书中寻找答案。当安藤忠雄告诉外婆要去欧洲旅行时,外婆说:钱不是用来存的,要善用在自己身上才有价值。这话像颗定心丸,让安藤无牵挂地出国旅行。从此之后,在安藤成立事务所之前的四年,只要存够了钱,他就去旅行。他说:
“二十几岁时旅行的记忆,成了我此后的人生中无可取代的财产。”
也许,这次短暂的广州之行,也是一笔宝贵的财产,会在未来的某处闪光。最后,想起阿兰·德波顿《旅行的艺术》中约翰·罗斯金的话:
“世界之大,远超过我们的眼界可以容纳的范围,不管人们走得多慢;走得快,他们也不会看到更多。真正珍贵的东西是所思和所见,不是速度。子弹飞得太快并不是好事;一个人,如果他的确是个人,走慢点也并无害处;因为他的辉煌根本不在于行走,而在于亲身体验。”
(本期所有图片来源:亨利·马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