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宁静


夏日是热烈的,却不忘穿插数不清的宁静。

“哧哧”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相比起白天里疯狂驶过的“呼呼”张狂声,甚至尖利的鸣笛,窗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点愠怒,闷闷的,被母亲从暖和的被窝里拉起来,叽拉着鞋,揉着惺忪的眼睛的男孩,带着的就是这样的慵懒和不情愿。

一夜清冷浸润的轮胎,带着稍稍让人喜欢的橡胶味,有力地摩挲门前清白的路面,有点局促,有点郁闷,打着哈欠般开始一天,我甚至想象那一定是一辆银灰色的小车,车身带着昨晚的雨水,在晨光微曦中穿行,无奈周遭太过寂静,它为着可能惊扰居民的睡眠多少儿有点自责,能做到的隐忍只是慢慢驶过。

时间不过六点,有怯生生透过窗帘缝隙的晨光为证。

小车驶远了,我睡意全无,披衣起床,一样怯生生用手拨开窗帘,透过缝隙向外张望。前几日还静悄悄的木槿树上,几朵白花,大如拳头,硬生生从浓密的叶子下钻出来,如同调皮的小脑袋,争相挤着,探头去看:小伙伴围成的圆圈,里面好玩的游戏多么诱人。它们贪婪地饱吸着清晨透凉的空气,不肯放过一天中最好的时光,勇气支撑下的白色丰厚紧致,等到正午,它们躲不开热烈的太阳,无奈蔓延,白色换了一副面孔,成了颓萎的代言。

近旁的一株粉色木槿,早已密密匝匝开满一树,重瓣花朵,缀满少女浑身一般,发髻,耳畔,辫梢,扣眼,指间,一处也不放过,若隐若现,想要张望,又有点害羞,粉腮带娇。

这是第二次从窗户前看它们,前一天傍晚,忍受了高温暴晒的两株树木,刚刚想要欢呼夕阳西落,没想到迎来一阵狂风。夏至过后,吹过的风带来秋天将至的预言,风中的树叶不再发出低沉有力的声音,懈怠,散漫,树叶沙沙,如同人们叹息寒暑轮回一般伤感。

起先疾风吹过,花朵如同飞沙走石中无处躲藏的女子,想要扯起身边的叶子作纱巾,没曾想被树叶无暇自保的尴尬击得粉碎。突然间,一切静止了下来,静得可以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花儿的喘息被惊讶所代替,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惴惴不安,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树叶僵持着,等待着,任谁也不敢迈出一步,咳嗽一声,生怕不经意的莽撞引来大祸临头。远处传来跑车驶过的骄傲的声音,给这静谧多了放肆的不和谐。

午后的热,风的无理,早已无影无踪,时间停滞,树叶,花朵成了被松节油包裹的静物,再也没有动弹的机会。这样的局面足足维持了半个小时,从天而降的大雨点,劈里啪啦打在树叶上。树叶只能认怂,像是被左右狠狠抽了耳光的奴隶,忍气吞声,却不能挪动半步。花朵不再回避,自从第一滴雨降落,它们不再慌张,倒不是因为它们喜欢下雨,而是因为知道不过是下雨的把戏好过先前未知的恐惧。

雨点打在路面上,像是赌气摔下的东西,硬币大小,贴在地上,“啪”的一声,足可以知道撒手人的愤懑,隐约腾起的雾气是生气释放后的解气。雨点越来越急,瞬间地面积满了水,那时的眼睛,已经顾不过来细数水泡,半球的水泡,密密麻麻,破了生,生了破,不知是为雨箭所击破,还是为雨箭所制造。

就是那么一阵云,那么一阵雨,口无遮拦的人一般,只顾逞口舌之快,把心中的不快一吐而光,至此卸下了千斤重担,最后竟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光火来着。

雨在变小,粗重的雨线变成雨丝,积水里,一个个淡淡的圆圈一点点散开,和别的圆圈碰触,消失,另一个圆圈又从圆心荡出,随意,舒心。垂落的雨滴,轻抚树叶和花朵,那是被母亲责备后,疲惫睡去的孩童腮边的泪痕,旁边的母亲,懊悔连连,为什么又吼了自己亲爱的小孩。

白的花,粉的花,它们现在都好好的,仿佛昨天的疾风暴雨没有发生过一般。无奈,欲说还休,还是宽容,坦诚接纳,我更愿意相信后者。

金光从天边一点点逼近屋里,我慌忙离开窗前,厚重的窗帘悄然垂下,像是被厌弃了的裙裾。“快点,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催促,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要去看草尖上顶着的水珠,古人笔下的“朝露”,此时最是清凉,晶莹,最是安静。

门口正对着一丛萱草,昨天收起的“雨伞”未曾打开。每年春天,总有细嫩的小苗偷偷在近旁发芽,几年下来,仗着我对它的纵容,不知不觉蔓延开来,蚕食般侵占周围的土地,它不是名贵品种,倒是那中间一茎,从五月就开始积蓄,越长越长,竭尽全力,唯愿七月枝头绽放黄色花朵,“一生只为这一支”,日间开放,向往夏的热烈,夜间闭合,平和于安静内省,它着实是让我感动的花。


清凉呵护着安静,安静成就小路的干净。小路指引着我来到了操场,它一定是“浮生偷得半日闲“,慵懒而惬意享受这难得的安宁,那是一幅惯常被孩子们在沙滩上踩踏,蹂躏的浴巾,终于听完洗衣机的轰鸣,平铺着晾晒在地上,懒懒的,还在怀疑若干小时前发生的真事。

每日晚饭后,那可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硕大的绿草坪,点缀着各种颜色和吵闹:穿着艳粉护袜的女孩,和一群男孩混迹球场;一个小胖子,两肩是夸张的记号笔的亮黄,不吝啬力气,带球过门,一点不输小时候坐在地毯上,上百遍把玩手中积木的执拗;两个青春期的女孩,居然爬上了一棵树,惊喜颤抖的声音隐匿在树叶中;棒球场上,男孩的头盔不很分明,击打棒球的声音却异常硬邦邦传进耳朵;滑梯边,秋千上,男孩,女孩,让人怀疑是掐着喉咙的尖叫声里,构成一种来自小人儿的警告,示威。是的,唯有这么一大片绿地,才可以宽容承载纷杂,吵闹,也唯有好好享受无人打扰的悠闲,才可以鼓足勇气迎接踩踏,尖叫, 以及夜幕笼罩下温柔的萤火虫。

几株大的桑树,撑起绿色华盖,置身树下,总是会情不自禁转一个圈,扬起头琢磨绿色屋宇,点点阳光倒成了点缀的星星,越发衬托出树叶的碧绿。浓密硕大的叶子,天生弯曲成龙骨的枝干,在炎夏辟出一方清凉的小岛,让烦躁得以平复,让宁静有所栖身。

一只黑色的鸟,嘴里一定是噙着一支小小的哨子,一声高亢的鸣叫 ,打破了我的思绪,暴风雨前的静止,清晨的汽车,悠闲的操场,莫不是夏日里该有的节奏,颠覆着人们对夏天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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