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是大诗人李白为好饮的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但他说的“古来圣贤皆寂寞”却是实情。有道是,曲高和寡。圣贤自有其过人之处,或品德,或学术,或功业,自然不是谁都可以与之比肩的。
孟浩然的诗歌独树一帜,这是无庸置疑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也是“圣贤”,至少是“乡贤”,由是推断,孟浩然也是寂寞的,大概也顺理成章。
孟浩然长期隐居在鹿门山中,虽然他有一些朋友,居住地离他也并不远。时不时的,他们可以互相看望,但是,更多时候是他一个人与山水为伴,或者与诗歌为伍,在他的诗作中,我们会时常看见他孤寂的身影,或者出现在乡间小道上,或者出现在丛林碧水间,或者在寺院道观里。当然,更多的是他一个人,在与好友盘桓一天后,乘着月色返回自己居处的情形。
孟浩然是寂寞的。他在《夜归鹿门寺》诗中这样写道:
“山寺鸣钟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路向江村,予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樵径非遥长寂寥,唯有幽人夜来去。”
在另一首诗中,诗人说:“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
《冬至后过吴张二子檀溪别业》诗中,孟浩然说“余亦幽栖者”,以“幽栖者”自居。
(二)
西风吹起,落叶带来了秋天。窗外,秋雨绵绵,下了整整两天,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秋风秋雨中,在长安一家简陋得有些寒酸的驿馆里,孟浩然隐隐地感受到一丝寒意。看一看身上还穿着盛夏时穿的单衣,他愈发地感受到凄凉。窗外,被秋雨浸淫的梧桐树上,秋蝉发出凄婉的叫声,一股难言的悲意从孟浩然的心底升起……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值秋季,窗外也正下着秋雨,视频里正传来家乡遭受百年不遇洪灾的消息。这场景,让我多多少少能够体会到孟浩然彼此的心境。
一丘常欲卧,三径苦无资。北土非吾愿,东林怀我师。
黄金燃桂尽,壮志逐年衰。日夕凉风至,闻蝉但欲悲。
诗人一首《秦中感秋寄远上人》,道尽了客居他乡、用度窘迫的尴尬。“披林对一丘”,像远上人那样远离尘世的喧嚣与追名逐利的疯狂,这当然是孟浩然想过的生活。可是,即便隐居,也需要“资本”的——我孟浩然没有隐居的资本。现实是我的囊中已空空如也。其实,我是无意仕途的,而且我的志向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是一年不如一年。
唐玄宗开元十七年(729)正月,孟浩然参加进士科考试名落孙山。抱着不甘的心态,他在京城盘桓了数月时光。虽然也交结了一些亲朋旧友、文人权贵,但终究对自己的仕途没有任何帮助。而手中的盘缠也已经所剩无几了,甚至可以说是饥寒交迫了。在物质与精神双重压力下,就想退身过那种隐居的生活,也成了一种奢望。
(三)
在另一首诗中,诗人对自己人生境遇做了一次小结,向朋友发出了无奈且有些愤怒的离别告白。《答秦中苦雨思归赠袁左丞贺侍郎》:
苦学三十载,闭门江汉阴。用贤遭圣日,羁旅属秋霖。岂直昏垫苦,亦为权势沉。二毛催白发,百镒罄黄金。泪忆岘山堕,秋怀襄水深。谢公积愤懑,履舄空谣吟。跃马非吾事,狎鸥宜我心。寄言当路者,去矣北山岑。
诗人有感于秋的凄凉,更感于人事的冷落。诗人回首往事,历历在目。自己是勤奋的,三十年来,他一直勤奋学习。《楚国先贤传》记载,“孙敬入学,闭户牖,精力过人。太学谓曰‘闭户先生’”。诗人以孙敬自居,是名至实归的。
写这首诗的时候,是在秋天,那时候,他虽然落榜,但还没有经历与皇上偶遇的事件。他在诗中说,“亦为权势沉”,把自己的落第的原因部分归罪于权势的打压。封建科举制度有它的弊病,这是自然的。但是,这种制度针对的是一个群体。如果把落第的原因统统归于制度,那也是不客观的。
但三十年苦学,没有换来应有的成果,诗人的恼怒是可以理解的。但恼怒归恼怒,他无法左右局势,也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他惟一可以做的,就是表达自己另外一种内心——“狎鸥”,并愤怒地发出呐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走了,我要回老家去过那种隐居生活了。
孟浩然还有一首诗总结了自己的人生——《书怀贻京邑同好》:
唯先自邹鲁,家世重儒风。诗礼袭遗训,趋庭沾末躬。昼夜恒自强,词翰颇亦工。天十既成立,吁嗟命不通。慈亲向羸老,喜惧在深衷。甘脆朝不足,箪瓢夕屡空。执鞭慕夫子,捧檄怀毛公。感激遂弹冠,安能守固穷。当途诉知己,投刺匪求蒙。秦楚邈离异,翻飞何日同。
根据文中的说法,诗人三十岁的时候做此诗,应在开元六年(718)。诗人重温了自己优良的家风以及自己勤奋好学的身影,感叹命运的不公。当时的情况是,父母年已老,家里的生活十分困难,甚至到了“箪瓢屡空”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诗人自然不能免俗,希望通过步入仕途养亲孝亲的想法,已经十分强烈了。只可惜,知音难觅,志同道合者甚少,要想通过知己怕推荐、援引改变命运,那是不可能的了。
由三十岁至四十一岁,十余年的时候过去了,孟浩然依然身无一官半职,依然过着拮据的日子。孟浩然的悲剧、悲伤、悲叹,可想而知。
(三)
在京城长安逗留的日子虽然过得十分不畅,自己也多次表示要早点回故乡去,但孟浩然还是在京城待到了年底。有诗为证:
岁晚归南山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弊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夜堂虚。
据说,孟浩然落第后在京城逗留期间,有一次应王维之请进入内署,恰巧唐玄宗也到王维这儿闲聊,二人不期而遇。按理说,这是孟浩然展示才艺、赢得皇帝好感,从而步入仕途的良机,可惜,没有城府、不谙官场规则的孟浩然,并没能把握好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皇帝问他有什么新作时,他吟诵了这样两句“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两句话,不仅得罪了“明主”,也得罪了“故人”。
唐玄宗生气地说道:“是你自己没考上,与我何干?我何尝抛弃了你?看来,你真的不适合做官,你还是回家隐居去吧。”
既然是“明主”,又弃贤,这不是矛盾吗?孟浩然这就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把苦水一下子倒给了“明主”,本指望“明主”能够给他作主,给他官职,谁承想,适得其反。
就这样,孟浩然得罪了真正的“权势”,只好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乡。
然而,回家的路也是艰难的。《南归阻雪》:
“我行滞宛许,日夕望京豫。旷野莽茫茫,乡山在何处。孤烟村际起,归雁天边去。积雪覆平皋。饥鹰捉寒兔。少年弄文墨,属意在章句。十上耻还家,徘徊守归路。”
诗人回家的路阻于大雪,更阻于他内心的阴翳。孤独、耻辱,他尝尽了落第之人的五味杂陈。
孟浩然的寂寞与孤苦——十上耻还家 徘徊守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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