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入了负一楼的地下车库。
停在车位上已经有几分钟时间,他还是没有熄火。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在安静地地下车库里听得十分清晰,像是野兽在受到威胁时,喉咙中发出的无意义的嘶吼。
他靠在驾驶位上,右手抓着方向盘,左手正将一根香烟送到嘴边。他狠狠的吸了一口,使得这根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度过了半生。燃烧的烟丝也照亮了他隐藏在地下车库的黑暗中的脸,一张没有表情,眼神没有焦距的脸。他将烟气从嘴巴中吸进去,又从鼻孔中喷了出来,同时他的脑袋也随之往后仰,使得他的鼻孔似乎变成了一架喷气式飞行器的尾翼。还好他的脖子还连着脑袋,不然这份气流的动力一定会带动他的脑袋撞在车顶上。
他没有打开车窗,烟雾在车里弥漫。等到他下车,他已经在密闭的空间里抽了整整五根香烟。
他站在电梯前,等了一分钟,然后电梯门打开,他走了进去,按下了十八这个楼层键,电梯门关闭,开始缓缓上升。
一楼。
自己有多久没有抽烟了?好像是结婚以后就戒了吧。这么说,自己已经有八年没有抽烟了。八年啊,原来时间已经过了八年了。一开始的激情已经渐渐退去,生活也露出了它平淡的真面目。除了第一年还有点感觉,就像是还没有燃烧殆尽的木柴,敲打几下还能冒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剩下的几年则只是第二年的不断重复而已。
二楼。
她闻到这股烟味,一定会很生气吧。本来前几天自己没有抢到升职的机会,就已经让她有些不开心,这下好了,可以让她得偿所愿的大吵一架了。有些时候真的搞不懂女人的想法,还问我有能力、有资历,这次为什么不能坐上科长的位子?我没有升职难道是我不想?她们哪里知道单位里的那些未曾写在纸上,但是却清晰存在的规矩。有些时候,仅仅有能力和资历是不够的,你还需要付出一些别的东西。
三楼。
对了,还有丈母娘前段时间过生日,非要自己给丈母娘个金镯子,说是表示心意。这不是我们攒着准备买两个舒适按摩椅的钱吗?他直到现在都不懂金镯子到底有什么意义,一个农村里面的老太太,难道下地干活的时候还会带着金镯子?有buff加成的吗?增加力量还是增加敏捷?而且什么叫大哥二哥都送了?他们本来就是做生意的,送一个金镯子当然很简单,我这种拿着固定工资的公务员怎么能跟他们比?话又说回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公务员的身份,不再能够成为家人的骄傲和向其他人炫耀的资本的?
七楼。
今天车又被刮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蹭了别人的车,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还好刮的不是很严重,补个漆的话,大概也就三四百左右。倒不是没有监控,只是太麻烦,现代人对自己拥有的权力的运用可以说是出神入化,别看只是调一下监控,是在行使自己的合法权益,但是恐怕也要经过好几道程序。动不动就是:如果人人都跟你一样,那我们岂不是……吧啦吧啦的。要想绕过这些麻烦,就不得不使用一些特殊的社交方式。不过那样的话,恐怕就不是三四百快钱能够解决的事情喽。
九楼。
……不知道身上的烟味能不能掩盖住那股香水味?早就告诉过她,不要用那种味道很浓烈的香水,见面也尽量不要涂口红,她就是不听。不过也难怪,刚毕业的小丫头片子,很多事情肯定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仔细。话说回来,恐怕也只有这种还没有正式踏入社会的小姑娘,才会觉得只要开四个圈的车,就都算是有钱人了吧。唉,也是没有想到,现代的年轻人的想法是这么的开放,西方的科技还没有完全学会,但西方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思想倒是学了个八九不离十,甚至还有些青出于蓝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对自己来说感觉不坏,嘿嘿嘿。
十一楼。
真要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摊牌好了。仔细想想,自己还爱家里面那个吗?怎么说呢,现在更多的是一种亲情了吧,再加上孩子都已经八岁了,再说爱不爱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就算是当初恋爱的那段时间,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吧,不过是对方恰好合适又相互需要而已。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生离死别、至死不渝的爱恋?就算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不过是因为对方的长相而一见钟情,真要让他们终成眷属了,婚后的生活也不一定是幸福的吧。柴米油盐最能够考验人了。
十五楼。
不过自己对那个刚毕业的小丫头也同样没有感情啊,大家说到底也就是一种纯粹的相互需要而已。自己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偶尔采采路边的野花就好了,把花放到家里面去养,那肯定会水土不服的吧。再说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这个单位的工作虽然不是很自己满意,但是要是因为这件事丢了工作,那也是一个损失。再说自己八年的时光都用在这份工作上了,现在再去做别的,自己也不会啊。对现在而言,大学生的身份可不像以往那样精贵了。
十七楼。
那自己到时候应该怎么解释呢?……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烟味那么重,怎么可能还会闻到香水味?再说了,单位里也不是没有女同事,香水又是一种容易挥发的东西,沾了一点香水的气息又怎么了?大不了给她骂一顿也没有什么,自己不还嘴就是了,男人要学会克制。
十八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站在电梯门口,手上拎个篮子,似乎正准备下楼去买菜?
“回来啦?”她愣了一下,鼻子动了动,脸上露出了一点惊奇,但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平静。
“回来了。”他提了提手里的公文包,准备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
“嗯。”她点了点头,然后等待他出电梯。
他走了出来,她走了进去,双方都没有说话。
电梯门再度缓缓地关上,他没有看她,她也没有看他,似乎他们的目光就像是两根引线,只要目光交汇到一起,炸弹就会爆炸。
电梯的楼层开始移动,开始载着她往下走。
他在电梯口站了一会儿,看着电梯的楼层一层层降低,他感觉自己离她就这样越来越远。
电梯到了一楼,他按了电梯键,电梯上行。
十八楼到了。
门开了,她还在里面。
“手机忘带了。”她似乎有些尴尬,继而有些好奇,“怎么还不回家,钥匙没带吗?”
他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她有些不好意思,轻微的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掉。
抱了一会儿,双方都没有说话。然后他将手机交给她,而她也把钥匙给了他。
电梯再次下行。
他掏出钥匙,准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