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求学生涯中,给予帮助的老师有很多很多,如果要一一讲述,想必要花费不小的篇幅。但是,今天,或者说这个春节,我想写的老师却只有一个——高凤香老师,高老师是我高三时期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要认识高老师,有必要介绍一下我们学校以及我们班的大致情况。
在我们这一届学生高二学年即将结束的时候,当地教育局与西安一所知名的重点大学联合开办了一所私立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全部都是高标准建设。
因为不差钱,其硬件设施之高大上暂且不说,单是招聘条件就令人充满了想象。校长面向全国公开招聘,学历之高、要求之严让人瞠目结舌,老师全部竞聘上岗,据说全部都是高级教师、特级教师,同时对普通话水平、英语及计算机操作水平都提出了相当高的要求。至于待遇,自然不会差,据说达到了我所在的公办学校薪酬水平的三倍还要多。
高二之后的暑假里,全校师生惶恐不安,一批大家心目中的“好老师”选择了离开。随之而来的,是学生们的狂躁不安,大家纷纷想办法逃离这个危机四伏的大厦。这样的乱象很快惊动教育部门,他们做出了两个重大决定:其一、是换帅。通过公平竞聘的方式,面向全省为我们学校选择一位合格的校长;其二、资源整合。将区上的另一所公办高中,我们俗称“二中”合并过来。
我们班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组建而成的,班上的学生一部分是本校的“土著”,另一部分则是从“二中”过来的。本校“土著”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但因高一高二并不同班,彼此不熟悉,所以并非铁板一块。而“二中”过来的这批学生,彼此之间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又因在人数上不占优势的“心理弱势”,所以不仅抱了团,而且是紧紧相拥。竞选班长,是这两大阵营的第一次交锋,双方互不相让,都是志在必得。
高凤香老师就是在这个时候“临危受命”的。关于她,学校里有很多传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严厉。据说她一直带的都是重点班,这回到我们班,算是“降格”,会不会尽心尽力教我们,成了大家最大的疑虑,会不会像其他“好老师”一样半路撂挑子成了大家最大的担忧,甚至有人做好了转校的心理准备。
正当大家忐忑不安的时候,高凤香老师满面春风地走进了教室,脸上完全没有被“降格”的失落感。不得不说,高老师的口才了得,她的一番精彩绝伦、极具感染力的“就职演说”,很快打消了大家心中的顾虑和所有的担忧,所有人狂躁了整整一个暑假的心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
高三的学习是紧张的、快节奏的,在高老师的麾下尤其是这样。我们班在高老师的要求下,必须比其他班提前半个小时到校,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我从被窝里爬起来时,宿舍里其他班同学那甜美的呼噜声,那简直是世界上最令人眼馋的幸福。怨恨自然是有的,但这样的“法西斯式”的严厉,换来的是班上的人心安定,是学习成绩的不断提高。当时的我们更加没有意识到的是,要求我们提前半小时到校,意味着她必须提前更多的时间站在教室门口!我不知道她这样坚持了多少年,但我清楚地记得那冬天里刺骨的寒风,作为学生,我们只需要忍受一个冬天,可是作为老师,却是一年又一年。
开学之后不久,就是中秋节,在高老师的倡导之下,我们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诗歌朗诵会”。这让我看到了高老师严厉之外的另一面:亲切。我已不记得当晚的细节,但清楚地记得她脸上的笑容,那晚的老师是温柔而亲切的。
第一学期末发生了另一件事,至今印象深刻。班上一位同学因为个人原因选择了辍学,高老师苦苦相劝,但最终仍未让他改变心意。大约一个月后,远在深圳打工的他给高老师写了一封信。信中讲述了自己在车间里的种种辛酸,讲述了自己对学校的思念。高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泪流满面地读了这封信。一时间,全班学生哭成一团,直到下课,高老师和班上的很多女生眼睛还是红红的,惊得其他班学生纷纷探问发生了什么。
遗憾的是,在那个通讯并不十分便利的年代,高中毕业以后,大家就各奔东西。大学的第一年,曾集体去探望过高老师一次。至此以后,除了个别要好的同学,其他人、连同老师一起彻底失去了联系。
再一次重逢,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中午。
午饭后,我的QQ突然闪烁起来。一个网名叫“禅香雪”的陌生人发来消息,询问我的手机号码。心中诧异,正在犹豫,对方开始了简单的自我介绍,说她是一个地方杂志的副主编,想要用我的一篇文章。很快,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接听后,对方说自己有个学生与我同名。三两句简单的对话后,我惊喜地喊了出来“高老师,我就是您的学生!”引得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哈哈大笑,旁边的90后小女生说“这样也可以?”。这次通话的时间是2014年,距离我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一年。
两个小时后,我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高老师发来的——
“朋亮,这是我去年北京一个公司差点免费出版的书稿,后来因为改书名很差,我拒绝了。这里面的稿子你看着能用的,就用吧。我开始觉得我的文字风格不太适合。看到你做,支持你,挑着能用的用吧。”
在这十一年时间里,高老师带过多少学生,我想连她自己也未必能说得清楚,但是她居然记得我,这怎能不让我惶恐,若非这个电话,在这浑浑噩噩的许多年里,我几乎快把自己的老师忘却了。
之后,我曾几次想去探望,但却屡生变故。最遗憾的一次,是高老师约了我一起拜访区作协主席贺绪林先生,她有意作为推荐人介绍我加入区作协。贺绪林先生是全国知名的作家、也我多年以来的偶像,而加入作协也是我多年以来的梦想。但就在临行前,因儿子生病终未成行。一改再改,一变再变,我终于在毕业后的第十三个年头、2016年春节见到了我的老师。
老师搬了新家,我对那一片不熟悉,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打电话问路。
电话许久无人接听,心中忐忑,生怕这次见面也泡汤,就在我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那头传来了老师的声音。她在超市,很快就回来,叮嘱我在小区门口等她几分钟。几分钟后,老师满面笑容地出现在我和妻子面前,原来她早早去超市买菜了。那天很冷,我的手都冻得有些麻木,我的到来竟又给老师添了许多麻烦,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愧疚。同十多年前相比,老师的外表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聊天的时候,我仍然从她的鬓角发现了几根银丝。心中又生出几多感慨,当年那个虎虎生风的老师竟也老了。
聊天的主题依然是我们班的同学,以及曾经的往事。老师对班上的“班长之争”依然记忆犹新,如今,当年那两位竞争班长的同学都在家乡创业,但因为那场竞争,彼此不相往来。这成了老师心中多年的牵挂,她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冰释前嫌,携手往前走啊!不知道我的两位同窗,能否体味老师的苦心?
老师的新居阳光通透,站在阳台上,渭河、秦岭尽收眼底。比起老居室的阴冷,这里好了太多。她说,搬家以后,心情舒畅了许多,很多事情也因此顺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阳光斜射入客厅,那里,几株风信子花开正艳。据说,风信子是喜欢阳光的,据说风信子寓意幸福和生命,希望我亲爱的老师也能如同这惹人喜爱的花儿一般,沐浴阳光,幸福、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