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在中国历史中,一直是作为模糊面貌出现的。
煌煌《史记》,也只是寥寥数笔记下了陈胜吴广的揭竿而起,不曾留下只言片语记录这个庞大群体的真实生活以及生活中的喜悦、困顿、迷茫、愤怒、努力、抗争。
在过去的皇权社会里,他们,只是一寸寸的灰烬,青史里不被人注意却到处漂浮的灰烬。
即使到了当代,“农民”甚至有着某种资本积累中的凄凉。虽然它有着朴实勤劳的含义,却总是和贫穷、落后、愚昧难脱干系。
为改革开放后背井离乡在城市打工的“农民”及“农民的后代”立传,是一件吃力的事情,更是一件看起来没什么效益没什么作用的事情。
可是,张子保——这个河南的七零后在广州东莞打工十余载后,自费办起了一份打工文学刊物《新莞人》。
从此,这个群体不再是既得利益者身后的背影,他们真正走到了阳光下。
认识张子保,很偶然。博客时代,我误打误撞进了网易博客圈“中国作家协会”,有空就会去那里留个脚印。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张子保。
当时,我对他的文章没有太大兴趣。
我觉得他和我一样,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网络作者。
如今,当我阅读了他三分之一的文章,陆续看了一些和他有关的报道后,我觉得,此人颇有士的风骨。
何为士?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可以称作士。 挣扎在生活漩涡中,依然固守着“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做人做事准则,为天下弱者仗义执言的读书人,才可以称为士。 张子保,就是新时代为数不多的士。
张子保出生于河南省正阳县一个农民家庭。1992年高考落榜后,心中求知的火焰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1993年3月份,他自考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大专班。三年后成为当地县电视台的一名记者。
如果说,此时的命运还只是苦尽甘来的话,随后的一切就多了几分传奇的色彩。
张子保出于记者的良知,报道了几篇爆炸性很强的新闻,和领导结下梁子,不得已辞去公职南下。干过各种工作,历尽各种艰辛后,张子保在东莞落脚,打工十余载。目睹了世间百态,体悟了人情冷暖,张子保想为东莞的打工者吐一吐苦水,倒一倒辛酸,说一说心事,聊一聊成长历程。于是,一份纯文学刊物《新莞人》诞生了。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老板的苛刻,同行间的倾轧,黑厂打工的不见天日,讨薪的艰难,暂住证背后的屈辱,思乡的眼泪,但更多的,是人间真情,是那些让人唏嘘的故事:
一个女孩误陷传销,被逮到拘留所后以泪洗面。无奈中想起在《打工文学》上经常见到的张子保,遂冒昧拨通了他的电话。张子保立刻赶来保释了女孩,请她吃了一顿鸳鸯火锅,拒绝了她的以身相报,凑了路费送她上常德的火车。
一个来自安徽的保安,被东莞的警察无缘无故拉到派出所,询问是否参与了偷窃贩卖电视机的勾当。小保安惊慌之下说不出话,遭到常人难以想象的毒打。
警察要他提供亲友的地址或电话,以便通知他们带钱保释。否则就要遣送樟木头劳改场搬石头。
举目无亲的小保安想起《江门文艺》上自己最敬佩的作者张子保,于是暗地里递了纸条给先释放的狱友,让他赶紧找张子保救命。
张子保闻讯赶来,东拼西凑了三千元,救下素不相识的小保安,还为他新找了一份工作。那笔救命钱,张子保还了两年才还完。
一个湖南的小伙中了“仙人跳”,身上的财物被搜刮得一干二净,肚子饿得受不了。经好心人指点找到张子保,吃了一顿饱饭,工作也有了着落。
饭毕,张子保说:“你母亲常年瘫痪在床,你小妹那么大在家放羊,你要省一点钱给你母亲看病,给小妹读书呀!”小伙泪如雨下。
还有很多很多,张子保的文章充满真情实感,读起来就像在看中国版的《人间喜剧》。
谁能想到,这份给很多打工者带来精神愉悦和心灵慰藉的《新莞人》是勒着裤腰带办出来的呢?
第一期只印了2000份,是四开四版小报,每版规规矩矩破成两栏,图片与版式显示有些“小家子气”,字号也不合规范。
他不敢和妻子提这件事情,因为每月收入只有千余元,办报是一笔不大不小的开支。张子保找了几个合伙人,每人凑了200元,找遍东莞的印刷厂,选了最便宜的一家,白天上班,晚上加班,深夜审稿,一点点磨出心血。
张子保把打工文学和他的灵魂融为一体。他用文字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以《新莞人》报为阵地,为打工人摇旗呐喊。
这样的文字就像一股暧风,吹到哪里,哪里就有爱,哪里就有温暖。
我们总是抱怨身边的大环境不够好。可这大环境不正是由你,由我,由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组成的吗?烛火弱莹莹,也可温一人。
文学不见得能改变命运,但着实可以改善人心。犬儒盛行的当代,像这样勇毅、果敢,有担当的文章聚起一股积极向上的正能量。这样的正能量多一些,社会的戾气就少一些,百姓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就深一些。
不信青史尽成灰,只把双肩担道义。这就是我对张子保以及他的《新莞人》的评价。我是他不折不扣的粉丝。祝愿张子保的文学梦走得更远,更祝愿他的《新莞人》越办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