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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重见天日
字数：2707
时间：2017-2-21
1.
唐学苟认准了冤大头，200以下的菜基本不看，我心急如焚地看着陈俊，再这样下去，即使能报仇雪恨，我们也得倾家荡产。他却不为所动，一个劲儿地让唐学苟多点一些。一桌菜加上两瓶五粮液，至少4000块，我盘算着明天开始要靠卖血度日了。
菜上齐了，陈俊冲苏兰一招手，“你别走了，站在那儿等着给我们服务。”
她乖巧地站到了门边，正对着我们，面带笑意。
陈俊不断向唐学苟敬酒，像个浸淫酒场多年的世故老手，举手投足看不出任何生涩。苏兰也不失时机地斟满唐学苟面前的空杯，包间里一片氤氲之气。他喝得忘乎所以，满面红光，醉眼迷离地开始口若悬河。
“别说成人教育，就是再难的事儿在我这里都不在话下，这些学生的毕业证我说不发给谁就一定能给他扣下，杨小和，算你小子识相。”
他边说边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像个攻占了村庄的土匪头子耀武扬威，我被他戳的起了一阵邪火。
“你的毕业证我本来打算扣个一年半载，要是那样，每个千儿八百你想要回去？门儿都没有！”
陈俊缓缓放下了酒杯，一脸的置信置疑，“您这大话有些过了吧？毕业证不是校长签发的吗？我就不信您能给扣下。”
唐学苟打着饱嗝儿，“你们这些毛头小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别说扣发毕业证，就是外语系的讲师不听我的话，最后也没落什么好下场。这件事儿，杨小和最清楚。”
陈俊刚才狐疑的神色烟消云散，立刻喜笑颜开，他又和苏兰合力灌了唐学苟几杯，终于让他像滩烂泥似地醉倒了那里。
他用手杵了几下他的胳膊，确定他醉得不省人事之后才说：“苏兰，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在楼下等着我们。”
说完，他把两条中华烟从唐学苟旁边拿了回来，“下午在烟酒店借的，一会儿要还回去。”
收银台的员工拦住了我们，彬彬有礼地提醒我们还没结账。陈俊冲着包间的方向一指，“里面那位姓唐的客人说他来结。”
2.
酒店门口，一股刺冷的烈风迎面扑来，冻得我们打了一个寒颤。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陈俊，“咱们这就算替天行道了？忙活了一晚上就为了让唐学苟花4000块钱吃个哑巴亏？刚才他酒后的那些话，我们要是录了音就好了，下次再想引这个老狐狸上钩可没那么容易了。”
他冲苏兰打了个手势，“把你刚才录的视频给他，兄弟，你可千万记得要备份，明天拿着直接去找你们院长，随便哪一条都足够让他被开除！”
“她什么时候录的？”刚才在包间中，苏兰的表现没有任何异常。
“我让她把手机绑在胸前了，解开一个口子，摄像头就能拍到。”
陈俊的天赋果然和我们这些只能靠学习寻找未来出路的书呆子不一样，他是能掌控一切的布局者，将这个局里的种种细节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第二天上午，我推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院长没在，只有一个背对着我的学生正伏案在面前摊开的本子上写着什么。
“院长他出……”他听到了声音，双手撑着椅子把手，半转过身。
王霸赛！
看到我的一瞬间，他同样吃惊不已，惶恐地站了起来，“我……我在这里实习，给院长打杂，这学期之后就毕业了。”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院长回来了，那个之前我只在宣传栏的校园新闻中见过照片的人，穿着一件肃黑的大衣。
我把视频播放给他看，“您认识他吗？”
院长看完之后，面色凝重地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喂，宋老师，麻烦你让唐学苟老师来我办公室一趟，现在就过来。”
“老孙，你重见天日的日子就要来了。”我在心里默念。
3.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我设计的剧情发展，唐学苟的左臂缠着绷带，面部青肿，他颠倒黑白，说那段视频是我和其他人逼迫他录的，事后还将他毒打一顿。
我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用“苦肉计”作困兽之斗，面对他咄咄逼人的垂死挣扎和院长像利剑般充满怀疑的目光，我乱了阵脚，一时语塞。急中生智之下，我想起了尹蝶，现在只有她能指认唐学苟，但她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我拨打了三遍之后终于放弃。
院长也说就算我能联系上那个女生，单凭她一面之词也无法证明什么。
我最后的翻盘希望也像一块正在缓缓落下的千斤重的石闸，即将阻隔我逃出生天的机会。我真是蠢得要死，这么事关重大的一件事，我怎么能忽略了最重要的实质性的证据？
唐学苟雄踞主任的位置那么久，可能早就经历过比今天还要险恶千倍的冲击，他早就机关算尽，为自己铸造了一副刀枪不入的铁甲。
“院长，他殴打、诽谤师长，报警抓他！”他见自己扭转了局势，开始落井下石。
我像一根飘零在狂风骤雨中的羽毛，即将被打落。我的灵魂在一次走出了躯壳，与这个现实的世界渐行渐远。一切就要尘埃落定，我在这场苦心经营的对决中一败涂地。
老孙、尹蝶还有为这件事出力不少的陈俊，我对不起你们。
“等等，院长！”
我在这场实力悬殊的周旋中被弄得焦头烂额，王霸赛的噤声让我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他的斜刺里杀出让这场本来已经盖棺定论，渐渐平息的风波再度掀起巨波层浪。我涣散的目光聚积起了一些精气，投向了这个曾经与我水火不容的人。
“512地震捐款时，唐主任贪污了我们系的捐款，当时有一份记录了所有外语系学生捐款明细的名单，上面有每个人的签名和捐款钱数，我现在就可以把它取来！”
虽然他只离开了一刻钟，但对我来说，那段时间足以让我折寿几年，我的心脏从未搏动得那样剧烈，我不敢相信他会对唐学苟反戈一击。
万一他一去不复返或者在路上遭遇了不测怎么办？我胡思乱想着，心乱如麻。唐学苟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焦躁不安地踱着步。
终于，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装订好的A4纸。
确凿的证据之下，唐学苟再也无话可说，他恶狠狠地瞪着王霸赛，气急败坏地要朝他冲过去，被我和院长合力拦下。撕扯中，他胳膊上的绷带被拽掉，像片轻飘的浮萍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办公室外，我和王霸赛靠在冰凉的墙体上半晌无语，我本来以为我们两人中迟早有一个会承受不住这份尴尬而悄无声息地离去，然而，他却毫无征兆地开口。
“替我向孙老师说一声，我对不起他。”他语调平稳，眼神里透着平静，“杨小和，我佩服你，由衷地佩服，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给我好好上了一课，其实我早已觉悟，只是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今天，我等到了。”
我像在总结一段历史历程似地将过去一年多发生的种种串联起来：前来师大报到的第一天，我差点要拿椅子抡他，后来他被袁小丽她爸叫来的一群人教训，再到如今他突然弃暗投明，亲手埋葬了将他一手带入深渊的唐学苟，实现了自我救赎。
没几天，唐学苟被师大辞退的消息不胫而走，院长还亲自给省内的高校发函，揭露其种种劣迹，不久后，老孙得以“官复原职”。从图书馆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像个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监牢中很久了的犯人刑满释放，用手遮挡住了射向他额头的日光。
他在袁小丽的班里开始了两年以来的第一次授课，我逃了那么久的课第一次坐回到了课堂之中。他有些紧张，口误了好多次，下课时，我带头为他鼓掌，他羞涩地抿着嘴笑，调皮地向我眨着眼睛。
老孙，他回来了，S师大乃至所有中国大学真正需要的老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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