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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漫趁着太阳下山后残留下来的,昏暗的光线,悠哉悠哉地四处窥探着,在东边的房间望了望,又到西边的房间瞧了瞧。房间、客厅、厨房、阳台,到处都空无一人,小漫一点也不担心,她知道丈夫会在灯光亮起来之前回来,小漫会在木门边迎接丈夫,每天都如此。
小漫停在客厅的防蚊纱窗上,望着对面楼的窗户,小漫从没见到那个窗帘拉开过,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小漫很想飞过去看看的,但丈夫不让,说外面太危险,这家人算是比较温和的,留在这里相对安全。
小漫闻到了肉包子的酸味,门开了,杨梅提着一袋肉包子回来了。小漫喜欢在肉包子上边玩耍,尤其喜欢在肉包子皮上面摩擦脚底,特别舒适。小漫也知道,在肉包子上边玩是挺危险的,随时会丧命,但敏捷的身手让小漫有恃无恐,她总能从杨梅一家子的手指间溜走,有时候甚至觉得很好玩。
小漫盘璇在杨梅的头顶上方,望着杨梅把肉包子随意放到餐桌上,杨梅经常这么做。杨梅一转身,小漫就迫不及待地俯冲下去,娴熟地钻进塑料袋,从容地降落在肉包子的折皱上。
杨梅突然转身,伸手就把塑料袋抓了起来。这遮天的大手突然这么一抓,让小漫猝不及防,还好身手敏捷,小漫迅速躲进包子折皱的缝隙间,成功躲过被捏成肉饼的惨状。小漫相信,她是幸运的化身,好运气会永远眷顾她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肉包了被放进了冰箱的最顶层,桔黄色的灯光是小漫最喜欢的颜色。小漫趴在折皱上,目送杨梅的大手慢慢远离,随着“扑”的一声,桔黄色的灯光消失了,冰箱门把一阵冷风挤到了小漫的脸上,小漫打了个冷颤。
小漫飞出塑料袋,四处寻找着出口,屋子的灯不久就要亮了,她还要在木门边等丈夫回来呢。从上层到中间,再到下层,又从下层到上层,每一个角落,小漫都细细找了,四周就像架子上的鸡蛋一样,一点缝隙都没有。
小漫慌张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一会丈夫见不到我,又该担心了,在灯光下到处找我是多么危险,上一次的死里逃生至今还历历在目。小漫再次张开已经疲惫的翅膀,必须再找一找,绝不能放弃。转了好久,小漫累趴在鸡蛋上,又轻轻滑落在托架上,小漫的脚已经无力让自己停在不算光滑的蛋壳上了,而且全身打着哆嗦。
小漫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寒冷的天气,而且是在密不透风的四方的柜子里。小漫从没经历如此的恐惧,自己能不能熬住寒冷还尚未可知,丈夫此刻也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饥寒交迫的小漫,躺在两颗鸡蛋中间,望着让她身陷困境的肉包子,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碰肉包子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漫毫无办法,只能祈祷冰箱门快点打开。
第二天早上,冰箱门打开了,桔黄色的灯光把疲惫的小漫吓醒,惊慌失措的小漫看到了生命的绪光,猛地展开翅膀,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尽管小漫使尽了吸血的力气,无力的双翅也只能缓慢地扇动着,像是在杨梅的眼皮底下悠闲地散步,内心的紧张,让小漫屏住了呼吸,心里默默地念着:我们是千年才修来的共枕眠的缘分,多少个夜晚我都对你不离不弃,你可千万不能趁蚊之危。
在过去的所有日子里,在杨梅面前消失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这一刻,却像是在跑全程马拉松,又远又累。杨梅似乎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小漫在眼前飘呀飘,从左眼角飘到了右眼角,杨梅想起要干什么来着,右手掌已经举了起来……
(二)
浪城急匆匆地赶到家门口,钻入镂空的铁门,停在木门板上喘了口气。灯还没有亮,浪城想给宝贝一个惊喜,不着急钻入门缝,不过也是惊魂未定,必须定定神,不能让宝贝担心。
灯很快就会亮起,浪城不敢呆太久,休息了一小会儿,便爬进门缝后偷偷张望着,想看看宝贝这一次会躲在哪里等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见宝贝的身影,浪城紧张了起来。自从上一次死里逃生后,小漫都会提前在门缝边等浪城的。
浪城大声呼喊“小漫、小漫……”灯突然亮了,浪城的心像压着石头,比他此刻的肚子都要重。拖着沉沉的肚子,浪城奋力飞近天花板,在安全区域四处搜寻,拼命地呼喊。“啪”一声,飞累了掉滑下来的浪城被一双巨大的手掌拍得脑袋“嗡嗡”作响,随着一阵狂风,浪城飘到房门后边,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灯已经灭了,浪城可以放心地寻找小漫了。浪城拍打着翅膀,却没有飞起来,左翅膀已经不见了。浪城以为是在做梦,用吸针扎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痛!浪城崩溃了,全身瘫软在地。没有了翅膀,活不过三天,发誓要照顾小漫一辈子的,如今,不止见不到小漫,以后,也无法陪着小漫了。
浪城爬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饭厅爬去,他必须去温馨小屋等着小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浪城艰难地沿着墙边奋力地向前爬着,腿已经酸得快抬不起来,却只走了一半的路程。本来一眨眼就能飞到的地方,用脚来走却怎么也到不了,浪城觉得,用脚走的这一段路,比一辈子走过的路都要长。
终于,在天刚刚亮的时候,浪城爬到了他们的温馨小屋,脚一软,浪城摔了个六脚朝天。浪城太累了,他闭上了眼睛……浪城带着小漫飞过高楼,越过小溪,在山脚下的油菜花丛中,追逐嘻耍,突然,浪城撞上了蜘蛛网,浪城拼命地喊,“小漫,别过来,小漫,别过来。”小漫停在浪城面前,正要伸手去拉浪城,一只黑斑大蜘蛛爬了过来,浪城一把推开小漫,“小漫快走,快走。”黑斑蜘蛛用蜘丝把浪城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小漫边哭边大声呼喊,“浪城,浪城……”
浪城惊醒了,张开眼睛,小漫的眼泪像泉水一样顺着吸针喷到了浪城的身上。看到小漫安然无恙,浪城露出了微笑,“傻瓜,我只是困了,不哭了哈。”
“你的翅膀?”
“昨晚着急大意了,被人拍了一掌,还好只是断了翅膀。你昨晚怎么没等我,去哪里了?”
“我不小心,在冰箱里困了一晚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漫哭着说。
“眼泪擦一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浪城坐了起来。
浪城用了很大的劲,把储存在胸腔的一滴血挤到了吸针口,小漫用吸针轻轻吸到嘴里。“好甜,好久好久没尝到这么甜的食物了。”小漫说。
“现在食物都受污染了,昨天碰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有几秒钟没人看管,才采到了这一点比较健康的食物。可就算是刚出生的婴儿,也没以前那么纯了,也会有一丝化学的味道。”浪城皱着眉头说。
“太危险了,你以后别去了。”
浪城举起剩下不到半截的翅膀,“再也去不了了。”
浪城抬起头,猛地把吸针扎进自己的肚子,抽出来时,鲜红的液体也缓缓从肚子里冒出来。“啊……”小漫吓得大喊一声,“你要干嘛啊?”小漫又哭了起来。
“快,趁热,凉了吸不了了。”浪城平静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喂你的,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小漫,别难过了,我们都清楚,没了翅膀,活不了几天的。很遗憾没有带你去看油菜花,对不起啊小漫!”
“我知道,你是不想我遇到危险,可现在,你抛下我,你又让我怎么活?”
“我不该让你一直呆在家里的,快点,把食物吃了,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去吧,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记住我教你的,千万要小心。小漫……”浪城伸起的手,还没触摸到小漫的脸就重重地掉了下去。
“浪城……”小漫撕心裂肺地大喊。
小漫把浪城肚子上的洞口缝了起来,把鲜红的食物都擦干净,然后,撕下自己的翅膀,缝到浪城的断翅上。
第二天深夜,小漫平静地躺在浪城身边,拉着浪城的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一道白光穿墙而入,照在浪城和小漫身上,小漫撕断的翅膀在慢慢地生长,浪城缝接小漫翅膀的接痕也在慢慢修复。没一会,小漫和浪城都张开了双眼,他们站了起来,拍了拍翅膀,浪城拉着小漫,顺着光的方向,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