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决定嫁给我的先生麦可时,大家听说是外国人都吓了一跳,以为是不同品种,及至了解到他的祖籍是广东时才吁一口气,我的妈妈更是情绪激动,以为我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失去理智,毕竟背井离乡,远嫁国外不是谁都有这种勇气,我亲爱的婆婆大人更是急得跳脚,以为他的宝贝儿子要被骗财骗色倾家荡产了去。
麦可说,我们这样聊得来,哑巴都要开口说话了。
异地的那几年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有时通宵达旦,不眠不休,一向不喜欢说话的我似乎说尽了前半生所有要说的话,而且每说的一句话,他都懂,他懂我的表达,懂我对这世界的看法,懂我内心的呼吸,那一种被人妥妥接住的心安让人美妙地觉得不真实。
终于不用再穿上盔甲,终于不用带着面具示人,不用再去抵抗,在他面前,我彻底“活”过来,绽放了,连闺蜜也不止一次地说我显现出往日没有的容光,神采飞扬,朝气勃勃又温柔甜美,日夜奔流不息的河流啊,月亮当空,终于见到宽阔宁静的海湾。
于是成千上万次地去确认,麦可,你不觉得我们差距太大吗,你年纪轻轻时就已经靠自己的努力走上人生巅峰,而我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能力平平。
那又怎样,难道我还要娶一个女人回家应酬吗,我只要你,独一无二的你。
麦可,你漂洋过海几次三番来看我,你孤注一掷,万一,万一我们还是没办法冲破世俗,冲破国界,最后你是你,我是我,你不会害怕吗?
有什么害怕的呢,有什么好患得患失的呢,生命不过就是短短两万多天,我不想错过,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何况,只要不是死人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而且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止一种,除非……你不爱我。
麦可,所有人都觉得我太年轻,不能与你并肩作战,更照顾不了你,会拖你后腿,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管人家说什么,与他人何干?他人如何知道我们有怎样的默契,是我要娶你,放心,有我在,你怕什么。
麦可你千万不要去我家,我妈妈会把你赶出家门,不要见你,我怕。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年长?我内心光明坦荡,问心无愧,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去的。
麦可,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疯狂吗?你真的不在乎外界怎么看吗?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2014年三月,麦可准备再一次飞来中国看我,前一天却传来马航M370飞机失联的消息,突如其来的炸弹一时在人间炸开,各种传闻,各种负面消息,我方寸大乱,急忙让他取消行程,而他却固执地跑去航空公司,告诉我后台屏幕上每天密密麻麻有无数的黑点都在航行。
那一夜我简直不能安睡,想到他的决绝赴约,在那样的天空下,竟有一种悲壮和豪迈。
这一杯爱情的酒,竟浓烈得化不开,而我是怎样赴他?
卡门,你来一趟我的国家,去感受一下这里的天空,感受爱人就在你身边。
不,我不去。
卡门,你是一个人害怕吗?如果害怕,我来接你。
不,我还没想好。
我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僵硬在原地,我害怕一切的不确定,不愿去冒任何风险,贪念梦幻泡影般的美丽而不愿冲出去,这样就好。
卡门,不要害怕,有我在,你放心。
卡门,为了爱情,你要勇敢一点,一点就好。
卡门,你难道不想看到现实中的我吗,我工作的样子又是另外一副模样,看见我凶的样子可能你会临阵逃脱;带你去参加拍卖会,看商人是如何叫卖的;上辈子我可能是个女人,我还想带你去逛菜市,看人间的烟火气,带你去吃我小时候吃过的熟悉味道,你一定会喜欢一种叫做咖喱的东西;我想带你去森林看萤火虫,去沙滩吹海风;我想带你去乡村,我骑着摩托车带你去兜风……
我想让你看到现实生活里的我,多面一体的我,我在你面前笑的样子,打嗝的样子,放屁的样子全部都想让你看到。
为你,为你,漂洋过海来看你,不管面对怎样的结局。
飞机稳稳降落在这片陌生土地时,我的心狂乱不已,陌生的声音,陌生的语言,陌生的字体,陌生的人群,像一个小孩子迷失在一片森林里,唯有屏住呼吸,向那未知的人生迈出艰难的步伐,而身旁的麦可则闲情安定地行走在他熟悉的领地,掏出手机,用我一无所知的语言接听电话,全程行云如水。
当我们坐上麦可电话里联系的那位司机的车子时,麦可才把自己抽身出来扭头握住我冰冷的手,卡门,刚才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没想?麦可头低下来笑着审问我,快说,你刚才的样子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刚刚在想……在想……我是不是落网在一个国际贩卖集团了。
沉默了几秒,麦可发出一阵爆笑,他连声审问面前这位默不作声的“犯人”: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痴情的人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