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林华认识,起源于一场骗局。
很不幸,被骗的是自以为聪明绝顶的我。
一、十多年前,我一个小姑娘独自闯荡在陌生且充满欺骗的城市。
被公司昧过工资奖金、摆地摊收过假币,被人借钱不还、被偷被抢被骗过,实在孤立无援的时候也在麦当劳过过夜,喝过自来水充饥。
即使这样,我挺过来了。
当时我抓住了一个机遇,利用自己语言的优势做外贸采购。
我做得其实挺好,钱也赚了不少。别人只看到我拼命,不知道我的拼命,只是因为没有退路。
虽然在这个城市吃过不少亏,但我一直都知道,以我个人的名义能接到一些收入可观的单子,主要靠诚信。
可以说,诚信就是我的命根子。
所以我不可能有害人之心。随着工作量的增大,除了工作上以外的事情,我实在没精力招架,渐渐地也没了防人之心。
这不就给林华这种坏人钻了空子嘛?
记得认识刚林华的前几天,我情绪跌入低谷,比我每天吃土还难受。
我奶奶给我打电话:“你爸有没有去你那里啊?”
我心里冷笑一声,他还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吗?但嘴上却恭恭敬敬地回答:“没有。”
“哦,你爸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奶奶不疾不徐的语气中隐隐夹杂着不安。
“他喜欢到处跑着玩,没事,才过一夜怕什么?”
我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些狐疑,只是一个晚上没回家而已,我奶奶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家人了?想当年我弟弟还未成年的时候一夜不归也没见她担心过。
可是,也许人真的都有第六感的吧。又隔了一天,我奶奶就告诉我,我爸去世了。
死因,自杀。尸体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都已经泡得很大,脸被鱼虾啃食得面目全非。抽了爷爷奶奶的血,验了DNA才最终确认了身份。
电话里,奶奶十分平静地说着鬼故事。我很难想象到那语言描述出来的人物跟我有关,脑子里只剩恐惧。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自责、怨恨、委屈一股脑的全跑出来,顶的我喘不过气。
(这里对父亲的感情不知道要不要再多写点,怕多,但这两句话又不太够。还是情节都给删了比较好?)
我随手在广告群里发了一句:“我需要倾诉”。
一个网名“呆呆”的人就发来了私信。他就是林华。
要倾诉的本来是我来着,但最后还是他说的比较多。
他的自述里,他有一个水性杨花的母亲,还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
——可怜的娃儿。
他说他上大学都是自己勤工俭学赚学费。
——NB,我当时就很恨自己,大学的时候为什么没本事赚够自己的学费,到处舔着脸跟人借。
我们从线上聊到线下,从夜市聊到我家。
不到一天,他就把我聊成了他的女朋友。
那时候我是多么信任他。我相信他叫林小军,相信他是85年出生的,相信他是B市的人……
以至于,我回老家办丧事的那几天都放心让他替我跑腿。
他也顺理成章地就此开始跟着我一起工作。
直到一次在火车站的出站口被检查身份证时,警察叔叔帮我拆穿了他的谎言,我才知道他真名叫林华。
我有些因智商被侮辱而愤怒,快步先走出车站。
他就紧紧跟在我后面。
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
无奈叹气,转身看向他。
他可怜兮兮问我:“你还会信我吗?”
我没有回答,继续朝前走去。
生气是当然的,但更多的是后怕。
一起工作的时候,多少次让他帮我存取钱,尤其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一个人就坐在我的家底子上呢。
居然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是他看不上我那点家底吗?也不是。我自己的钱不多,但是我客户存在我这里的钱至少值一套房。
他要真干点什么,那我也就万劫不复了。
我好像想明白了:他不是个坏人。
我走进一家奶茶店,他也跟着进来。
一米八的大个子,畏畏缩缩,就像刚刚被父母训斥的小屁孩,战战兢兢不敢靠前。
他见我招了招手,就小心翼翼挪过来,坐到对面。
“何必呢?为什么要用假身份呢?”我一副大姐大的样子,稍稍有些做作。
他的脸有些扭曲,鼻子不停抽搐。
我这时候才发现,从认识他开始,我竟没有好好看过他。
他皮肤蜡黄,嘴唇酱紫,眼睛鼻子也经常抽动。
“我说了,你会信我吗?”他的表情依旧很丧。
“你说说看?”
我就这样,再次给了自己一个智商被侮辱的机会。
他的身份倒是明确了:林华,87年出身,A市人。
但他的母亲在他口中依然水性杨花,父亲依然是被她间接害死的。他之所以用假身份,是因为她那个水性杨花的妈嫁了个有钱人,现在到处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在小学从来没有被数学试卷上的附加题而难倒的“天才少女”,长大后,居然被这么弱智的谎言给骗了?
关键是,这个曾经的“天才少女”,看到眼前林华“真诚坦白”的表情,居然觉得是自己的善良足够强大,成功地感化了一个误入歧途的青年。
在我对他说“原谅你”的那一刻,他眼泪哗啦啦地流,抓着我的手,可劲地说:“谢谢你”。
我有些感动。说不来是他感动了我,还是我自己感动了自己。
后来,我发烧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床头柜太小,他搬来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他给我准备的药、水、汤、巧克力、泡椒凤爪……
我就在那琢磨:
他死了爹,我也死了爹。
他妈改嫁,我妈也是。
……
算起来,这就是门当户对了吧。
他推门进来看看我好点没有。
我坐起来,晕晕乎乎地问他:“你说,你之前骗了我,要怎么补偿我呢?”
他条件反射式地呆住了,身高至少矮了5厘米。
我靠在床头,眼睛一闭:“你就以身相许吧。”
——所以说,坑都是我自己挖的,要么自己跳,要么自己填。
反正我是又跳又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