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快跑

题记

阿黄,快跑~

阿黄一动不动坐着,它的眼神,像雪碧里慢慢浮上来很多气泡,又透明又脆弱,倒影着几个打狗队的男人。

阿黄,跑啊~~~

阿黄被一个男人的手抓住,整个身子垂着,努力转过身,呆呆地看着路中央……

阿黄知道再也守不住,回不来,等不到了。所以,阿黄眼中写满了眷恋。

(一)

最近这个城市开始清理流浪狗,我便想起了阿黄。

阿黄是端坐在我爸家家属院道路中央的一只流浪狗。那狗体型中等,毛色黄白,双耳耸立,嘴短额平,鼻头居然是红色的。我不太确定它的出身,是名门还是草根?来这里是挂单还是常驻?

一般狗都有领地意识和安全意识,作为一只混迹在城市的成年狗把路中央当成地盘,感觉真是脑子进水。这个院子上下班住户来来往往,汽车、电动车纷纷嚷嚷,真是难得片刻安静。

我一直觉得红鼻头的狗狗智商有问题,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疯子。

(二)

时间久了,这厮便一坐成景。

阿黄就这样匪夷所思的卧着,日复一日。但真正闯入我脑中,是有一天,我看它叼着一个很圆很圆的烧饼,迈着盛装狗步惬意而满足地刚颠儿回路中央,扭头便看到我,汪了一声,烧饼掉了,这厮愣住了。这一幕太欢乐了,从此阿黄的样子便挥之不去。

有路人经过时,阿黄必汪汪几声,声音多是松懈潦草的,仿佛仅仅是例行公事;有时则四肢绷直扬脖冲天,汪汪声一气呵成,不是吠,是哮;不像狗,像狼;不凶狠,很忧伤。

有时你会发现干净的道路中央丢着一个小脏毛巾或一个小塑料瓶。不用猜,一定是阿黄的玩具,就像沙僧的行李中私藏的芭比娃娃一样,黄也有一颗懵呆的心。

有时我从它身后经过时,它正在专注的吃东西,但仍不忘摇摇尾巴,像是打招呼你吃了吗?我这样分析时,老公就笑话我自作多情,说它只是一只呆狗哎。而我私心地认为它对我是极好的,对老公则是警惕的。老公很不愤儿,叫我拿出证据,我说:证什么据,这是我娘家的狗,就一定认得我。老公语塞,说下次要贿赂一下。

(三)

其实有意无意中,阿黄已成了我们的话题。每次去看爸爸时,就会揣测阿黄在不在。如果在,会是什么姿态?如果不在,是去哪里了?必须说被人惦记的感觉挺好,不知道阿黄认同不。

如果一进院子,恰好看到一只狗的剪影昂首挺胸守在路中央,我们就会心的笑了。夕阳缓落暮色已至中,阿黄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

其实呢,如果阿黄的身影再挺拔点,至少我会读出“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肉骨头”的霸气。可惜没有,阿黄既说不上英俊也谈不威武,不耍宝也不卖萌,它霸气不足呆气有余,有时则是三魂走了六魄的样子。我说,这只狗的样子怎么有点点悲伤呢?

老公说阿黄的智商有问题,我替黄辩解说:也许它前生是住在一个金榜题名的状元家呢?那状元郎一朝中举,锦衣还乡。娶三房六妾,建深宅大院。那院落一定是五进五出,有大门二门、有正房厢房、有照壁有拴马壮,院内还必须有棵石榴树。黄守着的位置呢,一定是当年的大门口。我这样口若悬河时,老公只看了看阿黄卧着的方向,便说我智商也有问题,他说深宅大院没有大门朝着西开的。

(四)

昨晚又去老爸家,老公当真惦记着给阿黄带了一根火腿肠。我笑老公上心了。

可是狗不在,四下张望时,才发现它卧在一楼楼梯平台处,正一脸迷茫地看着四下张望的我们。

我喊:“狗狗,来吃火腿肠哦~”

阿黄,不动。

老公喊:“过来,过来!”

阿黄,也不动。

这时走过来一个散步的阿姨,她喊:“黄~(四声)黄~(四声)”

阿黄才磨磨蹭蹭地走来,仿佛是看在阿姨的面子上。

阿黄走过来蹭着阿姨的腿坐下,抬头看看阿姨,又低头看看火腿肠,便把头扭到一边。不吃!

“NND,还挑食!”

阿姨笑笑,无限怜爱的抚摸着阿黄的头,说它的日子并不差,整栋楼的人都喂它。阿黄蔫蔫地听着。我盯着它看,它的头一会儿扭在左边一会儿扭在右边,不和我对视。

阿姨说:“黄(四声),吃吧!可以吃!”

阿黄吃了起来。

吃完半根,剩下的半根我拿在手里喂它。它轻轻地咬,非常非常轻,轻到犬牙咬不断一根剥好的火腿肠。它只是用舌头柔软地坚持着,牙齿并不切下去。若我坚持不松手,它就放弃了,无奈的低下头,若我又递过去,它又配合的张开嘴,仿佛不是我在喂它,而是它在满足我的好奇。它的温柔叫我好生心软。我想它一定是不饿,只是哄我开心。

(五)

“阿姨,这阿黄是从哪里来的呀?”

“梁医生家的。”

“梁医生??”

爸虽住在母亲医院的家属院,但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渐渐地被这个院子生疏了。住在人群中,却是孤单的。

“唉,脑外的梁医生啊,真是好人啊,突发脑溢血倒在这个地方”,阿姨指着路中央,那个阿黄风里、雨里、痴着、呆着、守着的路中央。

“一辈子救人临了却没救得了自己。梁教授去世后,他的孩子把房子卖了…”

“怎么不把阿黄带走呢?”

“带了,不走!带了几次,都自己跑回来了,每天守在这里,它在等梁医生!”

“它在等梁医生回来!”

我鼻子一酸,赶紧抬头看天,再看阿黄,它也鼻子红红的,抬头看天,我们都哭了。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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