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再见,再见时。仿佛被大浪裹挟着的两块石头,身上带着被岁月打磨过的客气,拘谨,互相恭维着往前翻滚了几圈,佝偻着又挺着笔直的脾性,直愣愣的这么碰撞:“嗬!还成,没我想的那么脆!这不活的挺润!”……互相高声招呼着,又向前几个跟头,谁也没提对方的遍体鳞伤:“我们是外人,我们把不着这个脉。”就这样,这些圆润又粗粝的人呦,笨拙着,坚韧着,乐观着互相推着对方异常坚定地往着那刺眼的温暖而去。
贰、
颓颓地窝在躺椅上,许多年了,他也不知道,这瓶陈年老酒,打开会是怎样一番情绪。身旁的人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他,恍若一段被硬生生拗断的枯枝又见了阳,似有一股子生气,在拼命地往已裂入骨髓的缝外钻:“你看清楚了吗?”他问自己,问了19年……“最后离开之前,再看两眼吧。”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他努力地抻了抻佝偻的背,掸了掸褴褛的衫。他起的很慢,走的又很快……这几个被岁月鞭笞过的人呦,或许真的,真的能做到,哪怕旧伤再被撕开,哪怕为时已晚。
叁、
她不知道,走出这一步,能不能迈进阳光……面前这个人,很……温柔,还好‘温柔’这个词,只是形容一下他的外在,他每一次的轻抚,对她来说,都像是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深深地剐在她的灵魂上:“或许可以的话,我愿把这具腌臜的肉体还给他,彻彻底底的。”沉默着,麻木着…,他似乎很享受她这种无声的抗拒嘶吼:“你是我的,把眼泪憋回去!”他贴着她,如同一条狗一般喘息着。“或许可以的话,或许可以的话……”她的灵魂颤抖着,仿佛在和哪个恶魔低语,又仿佛在和哪个神明祈祷。
她知道,走不出这一步,她永远都将囿于囹圄……眼前这个人,很……唐突,还好‘唐突’这个词,只是形容他的行为,他突然就跳了下去,没给自己思考一下的时间,她也迈进了冰冷的河水“你怎么这么傻,不要命了吗?”……他把她拖了出来,裹上了一条破布,但是她感觉很温暖,仿佛初见他的那天,阳光,木讷又笨拙地撒在肩头。“或许可以的话,或许可以的话……”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凿穿她那早已绝望的壁垒,热烈着,温柔着…大抵此时此刻,她想起了那个同样沉默的人,想起了那天的蜡烛,随时会熄灭,却一下子吹不灭的蜡烛,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仿佛在和哪个恶魔低语,又仿佛在和哪个神明祈祷。
肆、
别人见到他,他似乎永远留下个侧脸,或许,对他来说只是单纯的想听清楚对面的恐惧,削瘦的下颚线,甚至有那么一点羸弱…他们,好像和‘疯子’这个词怎么也联系不起来……好似两只落单的野狼,垂着尾巴;一地的狼藉,描绘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们看着面前恐惧的人…嗯,对他们来说,用‘作品’来形容更合适些,互相比划了几句,一个呵呵笑着,丝毫不在意另一个的戏谑,扯了扯凌乱的衣衫,小心地掏出自己的‘耳朵’戴好,就这样慢慢地骑着摩托,消失在蒙蒙细雨中……依旧垂着尾巴,懒散却又机警,没有想象中的惨烈,似乎在遵循自己的某些‘原则’,或许吧?或许吧……默默地舔舐着,默默地保护着,默默地癫狂着。对了,他俩,一个,叫隋东,一个,叫傅卫军。
伍、
那一刻,她竟隐隐有些颤抖,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是为了自己,当他把她抵在栏杆上时,她知道,他真的有些怕了,阳光落在她背上,纵然被栏杆割裂,在她看来,也是那么地满,喉咙里似是有什么东西想挣脱出来,呜咽的,兴奋的,歇斯底里的…她紧紧地攥着这久违的,久违的轻松感。
两头孤狼仍然低垂着尾巴,仿若是什么都没做,静静地看着她,舔舐着自己挂满血污的爪子。这三头狼,互相依偎,他们是自己的倚靠,也是自己的软肋……
热烈的桦钢,冷漠的桦钢,人性的桦钢,兽性的桦钢,它就这么矗立着,什么都没做,影响着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喜或悲,在这钢铁巨兽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又那么摧枯拉朽。
I see you,and we are all inside.
陆、
昏黄的灯光里,缓缓沁出一团迷雾,厚地像是要遮盖住本就沉沉的亮,薄地又像是轻纱柔柔的舒展,她怔怔地望着它,有些耳鸣,似是被其中旋出的烟圈吸引,眼神的焦点,被烟圈的中心点吞没,连带着灵魂一起坠落,不一会灵魂又被这团迷雾裹挟着,欺身压到近前:“你成了我吗?所以我成了你吗?”……一下,一下,‘咚…咚…’她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她听到的,是刀和自己关节的碰撞声。太快了,这人生,真的太快了,怎么才过了20年;太慢了,这人生,真的太慢了,怎么,才过了20年……她记起来了,那天,自己在和恶魔低语,和神明祈祷。她稳了稳思绪,笃定地说道“我成了你,所以你成了我。”兽性与人性交织着,这一刻,她真正地成了一头狼,但是她依旧强调“我不是动物,我是人。”……仿佛一道闷雷,低沉,却又那么的,那么的振聋发聩。
柒、
“其实,太阳挺好的,就是有的时候吧,有点太大了,晒得慌,躲都没地儿躲,是吧?”他眯着眼角,梗着脖子瞟了眼面前的身影,她逆着光,不言不语,“那个时候,光就这么笼着他,绵绵地抚摸着他的侧脸,我看着,那么的刺眼,这么多年了,就这么样式儿,摊在我脑子里,连他眉头的草,都那么清楚。”他喃喃低语,“我怕他,怕他太冷了,又怕他太热,可是他好像不在乎了,也,应该不能了吧?”……她似乎有些颤抖,这些事儿,历历在目,阳光笼着她,柔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让她无处躲藏“我必须得出去一趟,我自己犯的错,我得自己解决”……这事儿,他盼了这么多年有谁能说,也藏了这么多年没和谁说。终于,终于等到了,他攥了攥拳,又松开,细细地摩挲着胸口,似是在努力抚平这早已皱成一团的悲恸。
一个披着晨雾,一个迎着霞辉。兜兜转转,平静却汹涌地相会,他们背后,似乎桦钢还矗立着,仍旧那么沉默。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