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七十七回中,王夫人要用人参配药,先在自己这里找,她记得自己有,却只找出了几枝细小的和一包须末,不合用,让丫头去找,彩云说,上次邢夫人找时都找去了。
这彩云就是曾从王夫人屋里偷玫瑰露给贾环的人,她说人参都给了邢夫人,可信吗?这人参十之八九是彩云往外偷出去给了赵姨娘。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丫头给了别人,在第六十一回,彩云就曾当众说过:“……连太太在家我们还拿过,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王夫人屋里的东西并没有一个可靠的人管着,丫头们常拿东西出去送人。
王夫人找不着人参焦躁了,埋怨丫头“随手混撂”(这句话也说明了王夫人对自己的丫头是不信任的,这种不信任,当然有其缘由)。
自己没有便去借,按亲疏关系,先去了凤姐那里。凤姐的答复是没有好的,有些不太好的,还要自己煎药用,一句话,不给。按说凤姐此前是一味地逢迎王夫人的,但新近的两件事实在让凤姐灰了心:一是邢夫人当众给凤姐难看,王夫人竟也顺着话头排揎凤姐;再是绣春囊一事中凤姐先是受王夫人误解,后又因查抄大观园劳损了身体。
凤姐不借,王夫人便去问邢夫人,邢夫人是一毛不拔的,当然也是答没有,是不是真的没有呢?以邢夫人的性情,恨不得把别人的东西都弄到自己手里,自己的东西是断不肯给别人的。
王夫人无奈,只好亲自去问贾母,老太太倒是态度好,“忙命鸳鸯取出当时所馀的来”,却是年代太陈了,用不得。
最后是宝钗出主意去买,并且向王夫人保证了自己家店铺里人参的质量,同时,也在王夫人面前说出了人参行业中的牟利手段和造假黑幕。——她当然是一片好心,跟王夫人有亲戚关系,否则,就会让人怀疑:经她家的铺子去买,是不是也可以从中取利呢?
借参一事,写出了王夫人在贾府中的处境,带出了凤姐的委屈,邢夫人的悭吝,贾母的陈腐,宝钗的精明。其中最妙的是医生对贾母那包参的评价:这一包人参固然是上好的,只是年代太陈。这东西比别的不同,凭是怎样了的,只过了一百年后,自己就成了灰了。如今这个虽未成灰,然已成了糟朽烂木,也无力量的了。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是在说人参,也可以认为是在说贾府,还可以认为是在说一个朝代,在我读来,更像是说一个人的人生:精神和力气是积攒不了的,如果你没有在每一天里都将全力以赴地去做事,你就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天天都尽力保养,你也会老的,也也会失去所有的力气。
百年之后,万事都将成灰,在成灰之前,争取能拥有一个或一些璀璨的瞬间,或许就是
人生的全部意义,而这,也是所有的奋斗与挣扎的终极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