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常常摸着我的秀发说：“我的大孙女，最乖！最疼奶奶了！”每次说完都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在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是：“我和弟弟在吴公庙翘首远望等祖母卖凉茶收摊回来，远处祖母挑着凉水茶担子，缓缓走来，我和弟弟满心雀跃，大步疾飞。祖母看见了我们，慢慢地放下了担子，开心地笑了！我们扑通一跪，向祖母磕头……”
邻居们也常取笑我们姐弟俩，可她们不知，那是我们对祖母无法言喻地崇敬之情和孝道之意。父亲在外工作，我们与祖母聚少离多，许多小时候的记忆也早已淡忘。
直到我读完中师回乡工作，才能时常陪伴她。有时因工作繁忙，不能每天去看望她，她就会嘟着嘴巴说：“奶奶想死我的宝贝孙女了，怎么这么久才来！”虽然我已经是个大人了，祖母还是叫着我的乳名——燕子，祖母老了，渴望有人常伴她左右，白天大人们忙于生计，小孩也都要上学，家里就剩她一个人看家。
祖母经常到学校等我下班，远远看到我就大声地喊我的乳名，来的次数多了，我的学生和同事也都知道我那不为人知的乳名。祖母纯真善良，有时像个调皮的孩子，会带着傻傻的笑问我：“燕子，奶奶老去学校等你会不会不好啊？”
我出嫁那年她80岁，也不知是如何打探到我夫家的住址，我嫁过去三天后，她就摸索着来找我了，见到我兴奋得不停地说：“以后就能常常来看你了！”说起来好惭愧，结婚有了孩子后，陪伴她的时间渐渐少了。
记得生孩子做月子时，祖母特意去买了三斤猪肉，蹒跚地来到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在三楼），81岁高龄的祖母提着一袋猪肉，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真的百感交集，明明是感动得无法言语，却生气责备了她：“路上车辆那么多，被撞伤怎么办？怎不叫人陪您过来？不许再过来了！”祖母只是憨厚地笑笑，摸了摸我的头：“吃多点，长胖些……“这样的倔强行为一直持续到她90岁，腿脚不利索了，拄着拐杖也忘了路，才作罢。
婚后我得了产后抑郁，祖母甚是担心。每次去广州住院就医，祖母就会有一段日子见不着我。她会很焦虑，父亲想方设法哄她，不敢让她知道我生病。有一次，我住院刚回，也不知谁说漏了嘴，祖母知道我生病住院回来了，大半夜吵着要来看我，大家好说歹说才哄她睡着了，第二天天才刚亮，她就过来了。我心里好难过，怪自己不争气，让她老人家这么操心。
陪伴祖母最长的岁月是她90岁以后，这时她少走动，我常在下班后去陪她说说话，也带些她喜欢吃的甜品去给她尝尝。祖母最喜欢吃红糖糯米粥，我也喜欢吃，我们祖孙俩一起吃。吃完后我给她擦擦嘴角的汤汁，这时她就会满足地浅浅一笑。
祖母渐渐想不起许多往事了，只有一些刻骨铭心的经历才念念不忘。每次见她，她都会讲起这些经历，虽然我听过许多遍，可每次听还是会心酸得红了眼眶，祖母这一辈子真不容易啊！
93岁那年，她时常想起过世的亲人，想爷爷，想她的父母，想她的弟弟，想以前住在一起的左邻右舍，他们都先走一步了！这一年的端午过后，祖母摔了一跤，开始卧床不起。吃得很少，勉强支撑着，她有时昏迷，有时清醒，常把我认成二叔的女儿。我在她身边时，她会疑惑地问：“你是我的大孙女么？是燕子么？”反反复复地问，直到入睡。
祖母走了，再也无法听到她喊我的乳名，再也听不到她讲那些心酸的往事了，我知道她去天国了，她是那么善良，毫无杂质的一个人！
今夜又梦见她，憨厚地满足地笑着说：“我的大孙女，燕子，最乖，最疼奶奶了…
